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水中之火（上）

    狂风多少还有两边的峭壁可遮挡一二，汹涌的海浪却不可避免地影响着这片狭长而隐蔽的海湾。即使被缆绳和船锚所牵制，船身也摇晃得厉害，发了疯的马一般上蹿下跳，颠得连生存于海上的海盗们也无法在甲板上立足。


    而此刻，克莱·加文正满意地感受着到魔法带来的好处——且不提那美好的隐身术，他落下的每一步都稳得像是长在了甲板上，虽然快不起来，却也不至于滚进海里。


    越来越狂暴的风雨把巡逻的海盗都逼进了船舱。在莱弗利被人发现之前——或岸上有什么消息传来之前，他们至少不用担心会暴露了。


    加文觉得他们今晚还是有那么一点运气的。只是，当法师停下脚步告诉他，他们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在桅杆上的时候，那一点庆幸便烟消云散。


    他默默地仰头往上看。高高的桅杆正在电光下以惊人的弧度疯狂地划来划去，缠绕其上的绳索在风中如黑蛇狂舞，收紧的船帆也极有被刮开，然后劈头盖脸砸在人身上可能……还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还是我？”他问斯托贝尔。


    他实在有点无法想象这位“法师大人”一脸严肃地撅着.屁.股.爬桅杆的样子。


    他不得不提高的声音断断续续，勉强压过风雨。法师的声音却能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我来吧。”斯托贝尔回答。


    他当然不喜欢爬桅杆——他这辈子就没有爬过桅杆，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干这个。为了维持隐身术，他也不能施法让自己飘上去……但加文无法使用罗盘，桅杆上能藏东西的地方看似不多，可如果所藏的只是一颗小小的宝石什么的……


    他觉得还是自己上更有希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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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让加文心生不安。他开始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知第几次抬头的时候他看见了一点骤然亮起的红光——极细小的一点，在黑暗中却极其明亮。


    下一个瞬间，沉闷的雷声仿佛自天空落下，桅杆顶上爆开一团刺目的白光，雨水在随之而来的冲击力中如箭矢般四射开来。


    肌肤犹如被刺穿般疼痛，巨大的力量汹涌而至，避无可避。加文呼吸一窒，本能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如果不是始终谨慎地抓着缆绳，他绝对会被弹进海里。


    在最近的距离遭受冲击的斯托贝尔则面临更大的危险。桅杆顶上，一道黑影被远远抛开，像被投石器投出的石块一般，急速地向着峭壁上嶙峋的火山岩砸去。


    但那毕竟是“伟大的塑石者”的弟子。


    一只海水凝成的巨手自海浪中升起，接住了法师……却在下一刻便溃散下去。


    法师坠向海面。加文吞下还没出口的称赞，低低地骂了一声，歪歪扭扭地冲向栏杆，在被爆炸声和白光惊动的海盗们涌出船舱之前跳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驱散了被冲击时的晕眩。但在他头顶上，无数火光一点点在黑夜中亮起。他下意识地想要游向暗处，短暂的迟疑之后，却还是游向法师落水的地方。


    他们到底还是有点运气的——水流混乱而浑浊，火光下，起伏不定的船只在水中印出一片片怪异的黑影，加文却还是及时找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法师，用力拖出水面。


    但他才刚刚喘了一口气，几支长箭便射了过来。


    海盗们数量众多，即使风依旧在狂乱地呼啸，雨却已经渐渐小了下来。被点燃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海湾，头顶上尽是海盗们的狂呼乱叫，而他们隐身术显然已经失效……似乎，已无处可逃。


    加文只能再一次潜入水中，却无法潜得太久。还剩一口气的法师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被海水呛醒……倒是很有可能会被淹死。


    所幸风还够大。大多数箭根本对不准目标，即使落到他身边也有些无力。战士不再试图躲避，只是奋力游向左侧。


    峭壁之上有一条暗道通往上方，如果他能坚持到那里……


    他听见一声怒吼……恍惚间竟像是幻觉。


    然而那声音穿透风雨和海盗们的叫骂声，如落雷般砸了下来，将强烈的恐惧砸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沉入水中时加文想骂又想笑，当他挣脱恐惧，再一次冒出水面，被一条长而有力的尾巴从海水里拔出来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至少现在，笑是更适合的表达。


    他不无感慨地抬起头。冰龙银白色的身躯比他记忆中更为庞大，却极其灵活。它从狂风中摇摆不停的树木般的船桅间掠过，雨水和海浪都在它身后凝结成大大小小的冰块，砸落在海盗们的头上。


    但一片惨叫听起来让人心情愉快，但冰龙并没有试图摧毁每一条船。它毫不停留地冲向出口，冲向漫天风雨之下波涛汹涌的大海。


    当它压低身体向下疾冲，加文终于能看见，一条不大的帆船正灵巧地穿梭在起伏的海浪间，几乎是在原地转着圈。


    从半空坠向甲板的时候战士黑着脸做好了被摔个半死的准备。他就知道，不能指望一条龙服务周到，细心又体贴……


    身体再一次被卷住，然后被轻轻地放在了甲板上。


    船被海浪抛上抛下，加文还是连滚了几圈才在水手们的帮助下稳住身体，却也已经足够惊讶。


    冰龙盘旋在船的上空，并未落下。加文带着满腹的疑问坐起来，身边已经有人扶起依旧昏迷不醒的斯托贝尔。


    一个男人弯腰向他伸出手来。


    “欢迎来到独角兽号！”他说，“我是船长伯特伦……幸会！”


    夜色和风雨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他大喊大叫的声音听起来高兴得真心实意，令人心生好感。


    “……克莱·加文。”战士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我知道。”伯特伦笑出的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颇为醒目，“我认识你。”


    事实上，加文也听说过独角兽号。他抬头看了看依然绕着圈儿飞来飞去的冰龙，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心中仍有许多疑问。


    比如，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还一脸急切地眺望着他们刚刚逃离的地方，那神情不像是紧张或恐惧……倒更像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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