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陨落星辰（上）

    埃德有些惊讶地回头。他听出了那突然改变的语气……突然不再那么友好而诚恳的语气，谨慎中生出一点隐约的敌意。


    “我想您的朋友已经找到了该找的地方？”法师紧盯着他，平静地开口，“是她告诉你的吗？”


    埃德点点头，明白过来。


    他让伊斯去了拉贝雅逃离的地方，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什么线索。而斯托贝尔似乎能够感知到，他或许在那里设下了……


    他猛然一惊。


    “你在那里设了陷阱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把那些法师关在原地？！”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斯托贝尔得保守秘密，而他在这个城市并没有根基，自然也没有什么适合关上几个危险的法师的地牢。


    但是伊斯……就算或许不会受伤，他可不敢保证一条中了陷阱的龙暴怒起来会做些什么！如果他毁掉了那个地方……


    斯托贝尔神情复杂地看着显然慌张起来的埃德——上一刻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还令人捉摸不透，这一刻他又单纯得像张白纸，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他摊开手，黑色法杖凭空出现在手中。


    “请跟我来。”他说，勉强保持平静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


    .


    陨星谷，斯顿布奇城外西南一处宁静的山谷，博弗德家族历代国王的埋骨之地……至少，大部分国王。


    山谷的入口处，高耸的岩壁上雕刻出了两个相对而立的战士，举剑当胸，神情肃穆。一支军队驻扎于此，守护国王们的安宁。连绵的细雨尚未停息，夜色之中，几点忽明忽暗的火光仿佛永远警醒的眼睛……但埃德知道，这里的守卫并不十分严密。


    “……我追到过附近。”他在突然袭来的愧疚与沮丧中喃喃低语。


    他曾经离她那么近。


    “他们善于隐藏。”斯托贝尔看了他一眼，“……而你并不熟悉他们的伎俩。”


    法师的传送阵也同样隐藏得很好。它被一片茂密的灌木和杂乱的岩石所包围，立足之处仅容两个人并肩而立，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目的地。


    卡萨格兰德一世的墓室入口，静立于山谷的最深处。


    墓室大门洞开，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阴冷的光芒，周围唯有细密的雨声，仿佛并没有谁来打扰此处的安宁……然而有种过于强烈的、死亡的气息从墓室之中散发出来，远远望去也觉得冰冷彻骨。


    身后黑影一闪。埃德警觉地回头，斯托贝尔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的人。”他低声说。


    站在灌木丛边的身影看起来只是一道黑色的影子，仿佛一点月光便能驱散。夜色和雨丝模糊了他的容貌，只有一双冰冷而警惕的眼睛，飞快地在埃德脸上打了个转。


    “说吧。”斯托贝尔说，“不需要隐瞒什么。”


    “那条龙冲进去了。”男人开口道，低沉的声音意外地好听，“但您设下的禁制在那之前就已经被破坏……里面还有其他人。”


    “……什么人？”斯托贝尔微微皱眉。


    “不知道。”男人回答，“我们进不去……那条龙用冰封住了入口。”


    埃德默认低头——难怪他觉得寒风嗖嗖的……


    “……您能与您的朋友联系上吗？”


    斯托贝尔难得地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礼貌。


    埃德连连点头。


    他也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


    卡萨格兰德一世的墓室比后续的任何一位国王都要大，却显得十分简陋。


    痴迷他永恒的岩石之城的国王很早就为自己选定了墓地，直接在山体之中开凿出宏伟如宫殿般的墓室……然而在他死于昔日战友的剑下时，墓室还没有完工。


    空旷如山洞般的石室之中，国王还套着盔甲的尸骸躺在角落，勉强被摆出了一个足够端正的姿势。旁边的墙壁上，只雕凿出一个轮廓的女子微微低头，五官模糊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丝怜悯。


    那是埃德出现在墓室中时第一眼看到的。当他意识到那过于明亮的光线来自何处时，一点忽如其来的伤感瞬间被惊惧所驱散。


    一具焦黑的尸体倒向地面，落地时已化成一片灰烬。


    墙壁上的火把闪着微弱的光芒——它们在急剧的燃烧之后几乎变成了焦炭。


    在黑暗夺回它的领地之前，斯托贝尔点燃了光焰，缓缓上升的光球照亮了几步之外，默然对峙的两个人。


    斯科特笔直地站在石棺边。那曾属于国王的石棺是从岩石中凿出，与地面浑然一体。或许是因为不便移动，又正好位于墓室中心，法师们便索性把赫莉娜放在了里面……地上的符文已经被破坏，在火焰的焚烧之后，却似乎变成了满地更为不祥的图案，在黑色裂纹间纵横交错，斑驳而凌厉。


    “……你没有这样杀死他们的权力！”


    斯托贝尔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有足够的理由愤怒。这些来自大法师塔的年轻人，无论做错了什么，都只有大法师塔才能审判和惩罚……这或许过于狂妄，却早已成为习惯。


    更何况……这些人或许罪不至死。


    “我没有吗？”


    斯科特头也不回地反问。


    斯托贝尔一时语塞。亲人的尸体被用这样邪恶的方式亵渎，复仇似乎也理所应当……但虽然拥有同一个姓氏，在赫莉娜还活着的时候，斯科特恐怕根本就不认识她吧？！


    然而这个理由他无法出口……施行了死灵法术的法师，也的确不容宽恕。


    他只是……这些年轻人比他的儿子也大不了多少……而且是他封禁了他们的力量，把他们锁在这里……


    “他们甚至都没有反抗之力。”斯托贝尔的声音微微有点发抖。


    “我给了他们自由才动的手。”斯科特淡淡地回答，“他们有反抗之力……只是不太够。”


    “……无论如何，你也被称为圣者，你怎么能……”


    “够了！”伊斯突然开口，暴躁地打断了他，“你想剩下这个也死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