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 召唤（上）

    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只是什么也没有做。


    即使亲耳听到阿格尼丝承认是她杀了罗威尔?特纳，那位正直而宽容、值得尊敬的圣骑士，承认自己从一开始便推波助澜，让安特心底早已存在的猜疑与恶意汹涌而出，最终毁灭了她曾经拥有的幸福与安宁……即便是虚假的幸福与安宁。


    “我恨他……我恨他。”


    她自小美丽而骄傲的妹妹在她面前痛哭着一遍遍重复，涕泪横流，面容扭曲，再也没有往日的娇娆迷人。而她只是木然地听着，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


    那有什么意义呢？一切已无可挽回。


    她不愿伤害她，却也无法原谅她——如果连她都不能，斯科特和埃德又如何能原谅？罗威尔和瓦拉的尸体都已在黑暗的地底化为白骨，柯林斯神殿依旧被笼罩在迷雾之中，永恒之杖至今无影无踪……他们失去的比她更多。


    她只能保持沉默。疲惫、愧疚、愤怒与恐惧在心底堆积成令人窒息的黑雾，而她深陷其中，看不到一点出路。


    她怀疑父亲早已知道，但她不敢去问——如果他其实并不知道呢？她不能把他也拖进这样无望的境地。


    后来她怀疑连嘉德也已经知道。她的弟弟突兀地跑来告诉她：“别担心，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们。”


    她怔怔地看着他大步离开，什么也没有问。


    在那一刻，她是真心希望可以再不用担心……真心希望有个人可以让她依靠。


    但在软禁阿格尼丝之外，她也派人牢牢地盯住了嘉德。那个年轻而莽撞的骑士，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会变得固执而盲目，多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她只希望在他做出什么蠢事之前能来得及阻止。


    “可他不见了。”茉伊拉茫然低语，“他跟阿格尼丝都不见了，我找了他们一整晚，什么消息都没有……”


    然而，有人看见了火光。在已经好一段时间寂无人声的耐瑟斯神殿的庭院里，突然亮起又迅速熄灭的火光。


    强烈的恐惧摄住了她……直到此刻仍冰冷地锁在她的心上。


    “……你以为我杀了他们。”


    斯科特平静地开口。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只是隐隐有些悲伤。


    茉伊拉摇着头，眼泪依旧不停地落下来。


    她的确怀疑过，但当斯科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已经知道，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不会原谅，但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却也绝不会隐瞒。


    “……你希望我帮你找到他们。”斯科特低低地叹了口气。


    茉伊拉不敢点头。


    “他们一定出了什么事。”她说，带着乞求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求你……”


    她曾想尽力远离这个可怕的男人。他太过强大，难以控制，仿佛烈焰般会把所有靠近他的人都焚烧成灰……可当她开口求助，她却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拒绝。


    “即使阿格尼丝应该受到惩罚，嘉德是无辜的……求你……”


    她紧抓着他的衣角，由始至终没有放开。她虚伪的坚强已经彻底崩溃，她也不在乎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狼狈和无用……反正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此刻她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长姐，知道她的弟妹很可能陷入了她的力量所不及的危险之中，只能竭尽全力抓住眼前这一点机会。


    她大概其实一点也没有变……她依旧是从前那个天真又怯懦的小女人。


    “……好。”斯科特说。


    .


    “别乱碰！”


    阿格尼丝尖叫着踢开她不长心眼的弟弟，“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白痴！”


    嘉德忍了又忍，没能忍住：“到底谁是白痴？！让我们掉进陷阱的难道是我吗！”


    阿格尼丝黑着脸不由分说地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嘉德咬着牙，忍气吞声地缩到了一边。眼前这个张牙舞爪蛮不讲理的阿格尼丝他实在有点陌生……但很快也就熟悉起来。


    是的，她小时候不就这样吗？只是越长大越善于隐藏。而现在，那张美丽动人的皮已经被撕个干净，在他面前，她更懒得掩饰了。


    他冷冷地抱着双臂站在一边，安静了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冷嘲热讽：“‘我才不怕那个胖狐狸。’——之前到底是谁这么说的？”


    他绝口不提跑来找曼西尼是他的主意，阿格尼丝也没有揭穿，只是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救她的命……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毕竟，他不能杀了斯科特……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埃德和伊斯不久之前才救了他，他怎么也不能恩将仇报。


    “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欠你一个人情——一个大到让他不得不放过你的人情。”


    他这样跑去告诉阿格尼丝的时候就已经被翻了无数个白眼。


    “你觉得他缺什么？——不，你觉得你能给他什么？”她反问他，甚至比从前还要尖酸刻薄，“你外甥的王位还是你守寡的姐姐？就算你能给，还得看他要不要呢。”


    当时他就很想摔门而出，或者干脆去告诉斯科特她做了什么，让他能够为罗威尔和瓦拉报仇。那是最简单的选择……但他还是做不到。


    “亚伦?曼西尼呢？”他强忍怒火问她，“既然你们有那样的‘好交情’，你应该能找到他吧？我听说埃德的人也正在打探他的消息。”


    “那算什么人情？”阿格尼丝嗤笑，“那家伙曾经把自己送上门也没人要好吗？而且，你以为真的要找的话，斯科特会找不到他？”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改了主意。只是，她要找的似乎并不是曼西尼……他们是看着曼西尼离开才溜进来的。


    然后，他们就被关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没有出口，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还点着火盆，周围堆着各种各样阿格尼丝一点也不许他碰的东西。


    他也根本不想碰好吗！


    他的衣服都已经完全汗湿，阿格尼丝却还在盯着那个火盆发呆。


    “……好吧。”


    她突然开口，脸上决然的神情竟让他有点心惊肉跳：“总得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