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群山之心（中）

    他们站在那巨龙蜷曲而卧的骸骨前，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周围坟墓般的死寂让因发现宝藏而沸腾的热血都渐渐冷却——这里也确然是座坟墓。而那宝石莹莹的光芒，看起来不像是藏了神的力量，倒更像是巨龙不甘的灵魂。


    “……觉不觉得它有点眼熟？”


    最先开口的是罗莎。


    泰丝点头。那块宝石很像深海之心，不是形状或颜色，而是其中如星空般的光芒。


    以及……名字也很像。


    但不管它是真是假，既然他们已经来到这里，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泰丝钻进了巨大的骨架里，试图撬下宝石。小猫鼬就蹲在她脚边，就算它浑身的毛都因为紧张而炸了起来，看着就像是胖了一圈，泰丝都有点笑不出来。


    那宝石冷得像冰，冰得能灼痛她的手指……“创造生命与灵魂”的力量，不该如此冰冷。


    无论有多少疑惑与不安，她的手始终稳定。一直到宝石掉落她的手心时，周围都没有任何异样……泰丝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在她抱着宝石钻出骨架的时候碰到了什么，还是那巨龙尚未完全消散的灵魂终于意识到它守护至死的宝藏即将被人偷走，又或者……是因为小猫鼬碰到了宝石。


    地面抖动起来，脆弱得像一张能轻易被掀起撕成碎片的纸。她摔了一跤，身边森白的骨架咔咔作响，让她恍惚觉得那条龙会从死亡的长眠中醒来，支棱着白骨伸展双翼，对她发出一声能让她灰飞烟灭的怒吼。


    紧握在手心的宝石忽然间灼热得像一团正燃烧的火焰。她死死地抓着它，怎么也不肯放手，它却又像一滴水一样从她指间漏了下去，在地面上重新凝聚。


    她瞪着它，几乎能感觉到它在跳动……仿佛一颗真正的心脏。


    而它不肯属于她。


    她不想放弃。是罗莎当机立断地让赛斯亚纳在她被困在散落的骨架间之前把她拽了出去，接下来便是屁股尿流的逃命。


    她记得在他们冲出门外不久，身后的地面便忽然整个儿陷了下去，她回头时只看见之前被他们推到一边的巨人和矮人的尸骨混在一起哗啦啦往下倾泻……以及，罗莎随着那些尸骨坠向无底的深渊。


    赛斯亚纳毫不犹豫地回身扑了过去。泰丝闭了闭眼，手指牢牢地扣住了倾斜的地面，顶着乱七八糟往她头上砸的碎石和骨头，紧跟着小猫鼬，居然奇迹般地逃了出去。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半个山头往下一陷，又像是有什么在地底轰然炸开，剧烈的震动之后，原本坚固的石山便散了架，他们也只能随着崩泻如山洪般的碎石继续逃命。


    ……然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躺在冰冷却依旧完整的地面上，巨龙散乱的骨架之间，泰丝把每个细节想了又想，愤怒而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承认，群山之心，大概从来都不可能属于她。


    她没有能控制它的力量……她没有能得到它的资格。


    她蔫蔫地躺着，好一会儿不想说话。罗莎默默地不知想着什么，也一直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泰丝几乎本能地想装死，但很快又抬起了头。


    一团小小的黑影飞快地窜过来，蹲在她的颈边，伸出爪子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脸颊。


    那暖乎乎的一团让泰丝半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把猫鼬抱进怀里，努力坐直，瞪着出现在火光之中的男人。


    “……是你啊。”她说。


    她差点就没认出来。


    斯科特沉默地看着她。他的胡子长长了，也不知多久没有整理，像矮人……像野蛮人一样乱糟糟地跟头发一样纠结在一起，深陷的眼窝里，浅蓝色的眼睛亮得骇人——那眼睛在火光里泛着金色的光芒，更像是某种野兽。


    可那双眼睛，或许是他唯一看起来还有点生气的地方。而在他左手之中，有什么正散发着隐隐的幽光


    “……是你干的吗？”泰丝问，“都是你干的吗？……需要帮忙就直说嘛，这么偷偷摸摸的可不好——你不是最光明正大不过的圣骑士吗？”


    斯科特的视线垂向地面。红发女孩儿语气里那点讽刺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拖着脚步走向墙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伸直了腿往墙上一靠，几乎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泰丝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没忍住。


    “他这是认定了我不会把匕首扎进他脖子里吗？”她恼怒地低吼，不知道应该更大声一点，还是更小声一点。


    小猫鼬用一声短促的叫声表达了他的不赞同，罗莎则轻笑：“他救了我们。”


    泰丝语塞。


    对斯科特所有不堪的猜测终究都是猜测，他救了他们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止一次地救过他们。


    虽然明知没有多少希望，泰丝还是不自觉地盯着斯科特依旧握在手心的宝石发呆。


    他握得并不紧。


    泰丝的手指动了又动。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那块宝石顺过来……即使是在他清醒着的时候。


    罗莎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禁摇了摇头。


    “没有他，我们很难离开这里。”她说。


    “……外面的路都被堵死了吗？”泰丝撇下嘴角。


    “你以为我们还在原处？”罗莎叹着气站了起来，向她伸出手：“能动吗？”


    泰丝站起来的时候龇牙咧嘴，却也没有抱怨斯科特没有为她治伤——她显然死不了，而他显然已经疲惫到极点。


    罗莎带着她走向门外，手中的火把在黑暗的包围中奄奄一息。她花了一点时间才能看清，困住他们的并不是堆积的石块。


    他们的确已经不在原处。整个石厅像一个笼子一样，不上不下地悬在一个巨大的空洞里，无论哪一个方向都看不到边。如果不是耳边有微弱的水流声，泰丝会觉得他们被悬在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她小心地扔了块石头下去，许久才听到一声轻响——但到底是听到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喃喃。


    “群山之心，”罗莎似笑非笑地回答，“自然是在群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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