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重逢

    时间：213-1-12


    一杯茶没喝完，就有内侍过来请了李绾和李丹若，往前面大殿观满月礼。\[\]


    转了个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入内省副都统服饰内侍迎面而来，李丹若一眼扫见内侍脸面，满眼愕然，脚步滞了下，忙低下了头，这不是那年替红云要三千两银子妇人么？难道……此刘真是彼刘？


    李丹若愕然间，内侍已经客气和李绾见了礼：“李夫人安好，好一阵子没见您了。”


    “郭都统安好，可是有一阵子没见了，来了两回都没碰到郭都统。”李绾忙陪笑客气道，郭都统微微蹙着眉，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哥儿病了大半个月了，时好时不好，真让人忧心。”


    “大哥儿还没好？”李绾急道，郭都统苦笑道：“可不是，大哥儿一直这样，这大半年，好时候少，唉，时辰不早了，李夫人别晚了，您先请。”郭都统往边上退了半步，侧身客气让着李绾，李绾谢了，微微侧身过去，李丹若跟着李绾，经过郭都统时，脚步似有似无慢了下，抬头往郭都统看去，郭都统正背着手，带着笑看着她，眼睛里仿佛什么表情也没有，又仿佛什么表情都有，李丹若垂下眼帘，越过了郭都统。


    “这是入内省副都统，皇后身边红人。”走了十几步，李绾慢了慢步子，低低和李丹若解释道，李丹若‘嗯’了一声，他是入内省副都统，是皇后身边红人，大皇子病了，他去看护……


    他替红云寻自己要过银子，红云必定极信任他，才遣他寻自己，他又是皇后面前红人，这不是个简单之人，他这里碰到自己，不可能是巧合，那他，为什么要选这里遇到她？是要告诉她什么？难道是要先提醒她，此刘就是彼刘？


    红云这宫里，只怕不容易，自己不知道她是她，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哪里，做什么，她这会儿突然要见自己，必定不是平白无故，她出什么事了？有什么危机？李丹若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丝毫不露，依旧低眉垂目跟李绾后面，进了行满月礼大殿。


    大殿四周门和窗户后都挂着大红厚实实地纱，这已经是五月中了，寻常洗儿礼，多半要设外头，这洗儿礼大殿内，还挂了这样厚重实地纱帘子，是谁经不得风？二皇子，还是皇后？


    殿内内侍引着李绾站右边队伍中间，李丹若落后一步，站李绾侧后，她没有品级，没有资格站队伍中，后面又进来七八个衣饰华贵鲜亮贵妇，中间夹着几个同样光鲜年青小娘子，从中间穿过已经站好队伍，都站到了前面。


    等这七八个贵妇站好，赞礼官柔和声音响起，李绾等人跪下再起来，再跪下再起来，行着三磕六拜大礼，李丹若等没有品级随侍家人也队伍外跟着跪拜。


    一时礼成，殿内诸人三两成群，红绸围成木台前围成半圆，台上正中放着只描金嵌宝赤金浴盆，赤金浴盆靠近众人这一面，转成半圆放着三只素银盆。赤金浴盆侧后两三步远，放着张宽大非常、雕刻精美金丝楠扶手椅，皇后一身盛装端坐其上，邹后浓眉大眼，眼睛极是明亮，只下巴略方，使整个脸看起来多了丝刚强，少了分柔美，这会儿，嘴唇上嫣红胭脂和两颊那一片胭脂打出来红，显得整个人精神而喜庆，金丝楠扶手椅旁边侍立着一个穿着桃红裙子、长身玉立美人儿，正是红云。


    李丹若若有其事移开目光，侍立李绾身后，看向那装饰奢华洗儿台。


    后进来七八个先冲邹后福了福，这才依次走到赤金浴盆前，将那些或亮光闪烁、或古朴非常洗儿礼轻轻丢进盆里，这些，必定是邹府女眷了，大约只有她们才有资格把洗儿礼放下那只要给二皇子沐浴赤金浴盆里。


    果然，等她们放好洗儿礼，后面贵妇开始依次将各自准备洗儿礼放进那三个素银浴盆中，李丹若跟着李绾，也将一只赤金嵌宝麒麟放进银浴盆，放完洗儿礼就到了吉时，李丹若眼角瞄着红云和邹后，邹后专注而爱怜看着抱奶嬷嬷怀里孩子，红云正从侍女托盆中托起只盖盅，弯下腰，恭敬递给邹后，邹后蹙着眉头，仿佛很不情愿抿了几口，头也不回将盖盅递给了红云。


    奶嬷嬷抱着二皇子，不过沾上赤金浴盆里水孩子额头点了下，就算是成了礼，抱起孩子冲邹后行了一礼，众嬷嬷女侍簇拥下退了下去。


    红云满脸笑容弯腰和邹后说了几句，邹后点了点头，红云直起身子，笑容灿烂宣布道：“娘娘说了，今天是喜庆事儿，请大家不必拘礼，都玩得高兴才是。”


    众人恭谨非常应诺了，内侍引着众人往后殿宴饮，李丹若不敢多张望，只跟李绾后面，刚走了两步，一个小内侍几步过来，冲李绾和李丹若拱手道：“刘贵人吩咐了，请李奶奶到这边饮宴。”李绾正要说话，李丹若拉了拉她衣袖低声道：“那我过去了，一会儿再过来侍候夫人。”李绾到嘴话又咽了回去，看着李丹若跟着小内侍出了大殿，才和相熟贵妇说着话，一起往后殿过去。


    李丹若跟着小内侍穿过四五个门，转进一处五尺见方抱厦间，小内侍侍立门口，李丹若进了抱厦间，抱厦间内陈设简单非常，正中一桌，桌旁对放着两把椅子，屋角放着花架、熏炉等物，李丹若站桌前，桌子前已经摆了几碟小菜，一碗米饭，只有一双筷子，边上暖窠里有茶壶，旁边放着两只杯子。


    李丹若暗暗松了口气，垂着眼帘坐下，端起碗，慢慢吃着饭，刚吃了大半碗饭，厚重帘子突然掀起，一条桃红裙子闪进来，红云神采奕奕站靠门处，眼睛亮亮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扶桌子上，怔怔看着红云，红云冲李丹若调皮眨了眨眼，绽放出满脸笑容，双手叉腰，冲李丹若抬了抬下巴道：“过来，让姐姐瞧瞧!”


    李丹若想笑又想哭，两步奔到红云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红云轻轻笑着，伸手揽过李丹若搂了搂，松开她，推着她椅子上坐下，自己轻捷转到另一面落了坐，伸手提了暖窠里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推了一杯给李丹若笑道：“先把饭吃了，吃好咱们再说话。”


    “我吃好了，吃不下了，你怎么？你扔下个纸片，说回家了，把我吓坏了，不知道你回了哪个家……”李丹若看着红云又是感慨又是抱怨，红云被她一句不知道回哪个家说差点呛着，放下杯子，指着李丹若嗔怪道：“死妮子，什么回哪个家？我哪是那样想不开人，那时候艰难，没法说。”


    “你到底？”李丹若看着红云疑惑道，红云端起杯子，垂下眼帘喝了茶，叹了口气道：“人生际遇让人难料，官家……那时候还是端王，也不知道哪儿听说我胡旋跳好，去看过一回，就让人悄悄问我，愿不愿意到他府上，你知道我，原本没打算过给人当小星，可那会儿，神使鬼差吧，我就答应了，也没敢跟任何人说，拎着包袱就跟人家进府了。”


    红云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神使鬼差，进府后端王对我很好，官家是个宽厚温和，待人体贴，很能替人着想，我能跟他，是我福份，后来……出了点事，我只好暂时出府……没有银子，多亏了你那三千两银子，我外头住了一年半，后来总算又回去了，再之后，官家成了官家，我就做了刘美人。”


    李丹若伸手按红云手上，她说轻描淡写，这中间却不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生死毫发，红云抽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丹若手道：“后来我生了儿子，”红云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才不得不再多打算些。”


    “嗯，”李丹若心里无数疑问却不敢多问半句，只看着红云，等她说话，红云看着李丹若问道：“你大伯父什么时候进京？”


    “五郎考中后，我就写信给他了，前儿接到回信，算着日子，后天就能到京城。”


    “那就好，阿若，我一个人不行，你和五郎得帮帮我。”红云话极其干脆直接，这话李丹若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只怔神看着红云，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红云深吸了口气：“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得过你，我知道你性子恬淡，不过这一回是我事，我有儿子，你不能不帮我。”


    李丹若看着红云，简直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子赖皮味儿，她有了儿子，她和她儿子，自己就不能不帮，唉，也是，还真是不能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