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抉择

　　霍恩很少在这个时候醒来，事实上，方舟也很少进入这种状态。

　　大多时候在孽海上，人们不会到集体进入幻觉的阶段，就会安排人登岛。

　　当然，偶尔也会有纰漏，比如这一次。

　　只不过霍恩明显感觉到周围人还在幻象里。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看着墙壁。

　　霍恩所在的舱室，还算是比较不错的船舱，人口密度远不如底下的船舱，但也有十几号人。

　　此时这些人，全部都背着霍恩，看着墙壁发呆。

　　霍恩意识到不对劲。

　　“我没有任何能力，怎么会提前苏醒？”

　　就在霍恩这么察觉的时候，霍恩听到了一个声音。

　　“霍恩，我来自未来，未来我曾经和你一起作战，试图打破船长对方舟的统治。”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霍恩在想：

　　“哦，原来我不是提前苏醒，而是还在幻觉中。这幻觉有意思……是我内心潜意识的投射么？我渴望有个人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就在霍恩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声音又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未来的你，你甚至给了我一条消息。只要听到这条消息，你就会相信我。当然，不排除你觉得这是幻觉里，所以幻觉里，听到一切都是合理的。”

　　“但接下来，所有人都会醒来，如果你认定是幻觉，那不妨就在幻觉里，尝试着发起一次骚乱，然后跟着你看到的景象……不断逃离。”

　　“我们需要一次特别大的骚乱，最好能引起船长注意的那种。”

　　与霍恩对话的，自然是闻夕树，只不过是由天狼星来传话。

　　闻夕树也说出了霍恩的那个秘密，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天狼星会知道这件事。

　　那个秘密，其实对于天狼星不算什么。但对于霍恩和闻夕树，则意义重大。算是二人经历上的一个共同点，一个二人在孩童时期都做过的事情。

　　只不过霍恩做的事情，没有闻夕树那么离谱，但霍恩还是做了。

　　其实闻夕树知道，能将这种事情告诉自己，在诡塔里，也就是未来版本的霍恩……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了。

　　而霍恩在听到这个秘密后，登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需要怎么做？”

　　哪怕这是幻觉，哪怕这是潜意识投射，但提及到这件事，那也是自己的大脑在暗示，这是很重要的一次“幻觉”。

　　闻夕树开始说起霍恩的谋划。

　　霍恩倒是很理智，不诧异对方居然知道这些。毕竟，更为关键的信息都知道了。

　　“没问题，如果能让所有人清醒，我能在十五分钟内，让那场骚乱发生。”

　　“那就拜托了。”闻夕树诚恳说道。

　　霍恩在方舟上，虽然不是什么强大的能力者，但布局深远。

　　闻夕树总觉得，如果霍恩能够去地堡，那么让霍恩爬几次诡塔，得到几个序列……霍恩纵然没有癫倒之骰，但也能成为仅次于自己的诡塔帮手。

　　天狼星也没有想到……方舟上还有普通人敢算计船长。

　　“他只是一个双腿残疾的，非能力者，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野心？”天狼星诧异的对闻夕树说道。

　　闻夕树说道：

　　“他脑子好使。能隐忍，有格局，且内心有正义感，但又懂得弃子，实话说……我非常欣赏他。”

　　这一路上的逃亡，已经让天狼星意识到了闻夕树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闻夕树或许自己不清楚，但天狼星敏锐察觉到了，闻夕树像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

　　且未来身边能够聚集到许多强大的人。

　　既然这样的人，会欣赏一个双腿残疾的人，那么这个残缺之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天狼星说道：

　　“开始吧。”

　　闻夕树点点头。

　　远处的霍恩也吐出一口气来。

　　霍恩其实能够感觉到，这并非幻觉……因为大量人的开始清醒，大家的反应都很真实。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如果是一场骗局——

　　那么自己所有的谋划，都会被暴露。

　　但他选择豪赌一场。

　　他很快开始借助方舟的设备联络所有人，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即将开始。

　　天狼星此时已经完全掌控了身体，所谓幻觉，是孽海巨兽释放的，但孽海巨兽，是天狼星的宠物。

　　是天狼星制造的海域里的生物，他完全可以驾驭。

　　当孽海巨兽解除幻术后，船长等人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进入阶段了，因为恰好安排的登岛之人，已经进入了岛屿内。

　　这意味着天狼星的内心，某个概念被入侵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霍恩开始组织骚乱。

　　天狼星起初还有点担心，一个坐轮椅的家伙，真的能够通过组织，让船长等人都转移注意力么？

　　但很快，听着船上的警报声，以及感受着方舟大规模的脚步声……

　　天狼星都惊了。

　　这是潜移默化，在暗中准备了多久？不……这不是靠着时间就能做到的。方舟毕竟才出现多久？

　　虽然无法纵观全局，但天狼星很清楚，要制造这种规模的动乱，要说服那么多普通人去冒生命危险……

　　这得有着强大的领袖能力和人格魅力，以及洞穿他人本质的观察力。当然，也得船长足够残暴不仁。

　　天狼星感慨：

　　“真是厉害……”

　　闻夕树曾经吐槽自己，一旦演讲，就会批判面包价格超过五十万马克的那种演讲——

　　现在想来，霍恩真的就是另一个自己。虽然二人也有很多差异之处。

　　巨大的动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由于规模过于庞大，就连冯诺依曼也接到了命令。

　　此时此刻，孽海巨兽安分下来了，加上所有人从幻术里被释放……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像是登岛成功，一切都开始按照流程走。

　　这个时候的天狼星，无需在意。而如此大的动乱，也让船上的高层们不得不在意。

　　闻夕树也在这个时候，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船长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可以控制你？你创造的世界，为何会失去某种概念？”

　　天狼星也不瞒着：

　　“那是一个极为靠前的序列，叫弱点路径。路径就是仪式，这个序列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够给任何人，制造弱点。”

　　“这个弱点，可以由序列的主人决定，是能够杀死对方的弱点，还是控制对方的弱点。”

　　“简单来说，船长依靠这个序列，制造了一个可以控制我的弱点。我拥有了这个弱点以后——我创造的世界，就会失去某种概念。”

　　“而船长必须为了这个弱点始终存在，来构建路径，也就是仪式，以及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让八个人乃至更多的人，进入我所创造的世界里……一同失去这些概念。”

　　“当然，我和船长的能力……不对，确切来说，是位格差距，导致船长制造的弱点不稳定，所以也可能，会有人在我创造的世界里，唤醒我失去的概念。”

　　“你做到了。”

　　闻夕树听完，不禁骇然。这能力确实可怕。某种意义来说，船长只要有足够多的祭品……

　　他还真可以连神都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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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在天狼星与闻夕树对话的时候，天狼星的腐烂血肉，也开始指引霍恩，当霍恩开启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动乱后——

　　天狼星便一路帮着霍恩开路。

　　在天狼星指引下，霍恩开始沿着方舟的管道攀爬。

　　由于管道舱壁上，长出腐烂的血肉，让霍恩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攀爬过程里，几乎没有制造什么动静。

　　腐烂的血肉一路开道，最终顺利的指引霍恩，来到了之前闻夕树所在的那间杂物室。

　　“霍恩，就在这里，别动。”

　　骚乱还在不断扩散，冯诺依曼已经接到了命令。

　　待到冯诺依曼气息彻底消失后，闻夕树和天狼星，也开始了越狱。

　　他们必须沿着时间乱流再回去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在所有的场景都熟悉以后，闻夕树和天狼星都很有底气。

　　比如，在经历某些规则场景时，他们都很清楚规则是怎么样的。

　　而再次回到风城远处的地下通道时，二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果断选择了直奔逃离点。

　　再次出现在狮子座与天蝎座的棋盘战场时，行棋之人——未来的闻夕树，早就有知晓这一切，又安排人将闻夕树从教堂带回了监狱。

　　是的，去的时候，是从监狱回到教堂，那么来的时候，就得从教堂回到监狱。

　　闻夕树和天狼星都很默契。

　　二人很快，回到了第一个时间节点，那座将人类孩童吃掉的城市。但现在，闻夕树已经无心研究这是哪座城市了。

　　他和天狼星一路狂奔，也不在乎周围怪物们的目光。

　　可以说，相比于第一次，闻夕树几乎算是速通一样。

　　天蝎座如果看到了，都一定会感叹——

　　他怎么又没有用到读档的能力？

　　事实上，闻夕树不是第一次得到读取存档的能力，但闻夕树还真是，每次遇到这种时候……都能做到零失误。

　　就连天狼星都很惊讶，难以想象，逃离双鱼的时间监狱，会以一种速通的方式。

　　闻夕树的直觉，已经强如老手面对熟练关卡时的经验一样。

　　最后也是最初的节点终于被突破。

　　当闻夕树与天狼星睁开眼的时候，霍恩已经出现在了二人视线里。

　　闻夕树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从未来到现在……我们总算又聚集在一起了。”

　　霍恩想了想说道：

　　“看来……未来的我很信任你们。但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你成功改变了过去，那么那个未来就不存在了吧？”

　　“如果那个未来不存在，那么这个过去还会存在么？”

　　霍恩总是带着思考的。

　　闻夕树其实也想过，如果改变了过去，那么自己就不会再在未来遇到霍恩。

　　但闻夕树很快意识到，这是正常的时间逻辑。可自己经历的，不是正常的时间逻辑。

　　因为自己经历的，是诡塔通过邀请函转欲塔。

　　换句话说，因为诡塔的一切，和欲塔太相似，所以看着像是未来的欲塔。但实际上，闻夕树不是从未来来到过去。

　　他只是从诡塔转移到欲塔。

　　而三塔在欲塔发生改变时，都会自动模拟时间线。这是双鱼之外的变数，是双鱼座也难以匹敌的力量。

　　确切来说，这是十二星座都要遵守的东西——三塔游戏的规则。

　　“无需担心，如果源头是未来，那么就会产生祖父悖论……但我经历的这场游戏，源头在欲塔。哦，你还不知道欲塔是什么吧？等我回头和你讲，但霍恩，我们得走了！”

　　霍恩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的计划，是逃离方舟？你们都是能力者对吧？”

　　天狼星说道：

　　“霍恩，别担心，我的能力可以带着你一起走，留在方舟上是没有希望的。”

　　闻夕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霍恩摇头道：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要逃走，这没有问题，既然未来的我，愿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们……那么未来的我绝对相信你们。”

　　“可是我不能丢下方舟！”

　　如果有一天，让阿尔伯特舍弃地堡，阿尔伯特或许会同意，但如果让他抛弃地堡的所有人呢？

　　那么他努力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此时的霍恩就是如此，所以闻夕树非常能够理解。

　　“霍恩，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让船长和冯诺依曼察觉到，动乱只是引蛇出洞……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霍恩摇头：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次的动乱，要铺垫多久，要牺牲多少人，他们发起动乱，吸引船长注意力，又是因为相信着怎么样的未来……”

　　“现在，你们要我在他们做出觉悟和牺牲后……走？”

　　时间真的不多，闻夕树很清楚，要让霍恩放弃拯救方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闻夕树叹道：

　　“得罪了，霍恩。”

　　闻夕树说着，就要抬手一记手刀，但霍恩却秒判断出闻夕树的意图：

　　“你在毁掉我的梦想。”

　　这句话，让闻夕树停住动作。

　　霍恩的眼神，此刻像极了阿尔伯特：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何相信你……但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欣赏你，且你也尊重我。”

　　“我不能丢下方舟的人，也许你的世界，有属于你的答案。但对于我来说，方舟是那个我想让其变成正确答案的存在。”

　　闻夕树忽然间很想击晕霍恩，直接带着霍恩离开。

　　让天狼星带着霍恩远走高飞好了，或者回到接引人那里，寄出丁咚的回执信，让丁咚找到二人。

　　但那样一来，霍恩的内心，会遭受巨大的折磨吧？

　　如果霍恩真的没有感情，如他一开始所说的，他只是模拟人类的感情……是个纯粹理性的存在，那么闻夕树就会下手。

　　但闻夕树很清楚，霍恩不是没有感情的。

　　闻夕树也很清楚，自己也从来不是自己口中的恶人。

　　“该死的，霍恩！你知不知道你留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一个普通人……”

　　你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打败船长和冯诺依曼这些存在？

　　话到嘴边，闻夕树却停住了。

　　因为霍恩只是暗暗摇头：

　　“我得留下来。你们快走吧，我相信我做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我相信你们的离开，在未来会有很好的影响。”

　　“但我得拯救方舟，这是我活着的意义，也是我愿意为之去死的事业。”

　　孽海巨兽不再潜伏，猩红的海雾再次笼罩巨大的方舟。

　　海兽再次来袭，这也让冯诺依曼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时间真的不多了。天狼星也开始让舱壁血肉化，打开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通往孽海巨兽的身体内部。

　　孽海巨兽会撞击方舟，撞击的部位，会与天狼星的血肉化融为一体，那便是逃离方舟的出口。

　　闻夕树知道，自己必须果断，可他面临着有史以来，最难做的抉择。

　　到底是为了朋友好，带走朋友，还是相信这个朋友，让他去搏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