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复仇女

    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或许此时此刻某个对生命感到困惑，即将坠落的人，也恰恰是某个人的解药。


    江耀祖的表情越发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很快定格。


    他感受到了唐蕊那恐怖的压迫感。当唐蕊察觉到，闻夕树有危险的时候，便立刻释放了自己的气息。


    江耀祖想要逃，但就在他准备逃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喊道：


    “阿耀。”


    这个声音像是打破了时空，一下子将江耀祖带回了学生时代。


    加上方才闻夕树的言语，江耀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可下一瞬，百感交集让江耀祖脑海里多了许多情绪。


    唐蕊那恐怖的精神力量灌注，江耀祖这种级别的存在，根本无法抵挡。


    只不过瞬间，江耀祖便被控制住。


    随后，他看到了一个已经有些显老的女人，出现在了写字楼里。


    “阿耀。”


    女人再次轻轻喊到。


    江耀祖一瞬间回忆起了这个称呼的由来。


    那是许多年前，他和英语老师的一段对话。


    “江耀祖，你做得很好，比上次进步了三十分，这可是不小的进步，我看到了你的努力，加油，你很优秀。”


    人生第一次，江耀祖听到了有人说自己很优秀。


    “不……不，我做得还不够好，老师，我做的不够！”被打压惯了，导致江耀祖下意识的就想自我否定。


    “阿耀，你很优秀的，别自我否定，可不是所有同学都可以短时间提升这么多的。”


    “老师……你为什么叫我阿耀？”


    “因为这样很亲切啊，而且，耀祖这个名字，虽然是好名字啦，但是总觉得，有些沉重。我就叫你阿耀吧，你平日里总是低着头，可是实际上很厉害的，要多说说话，口语是需要说出来的。”


    英语老师始终带着温和鼓励的笑容。


    这也是后来，江耀祖无可自拔的喜欢上英语老师的原因。


    在他的一生里，一定要为父母挣来面子，一定要有价值，一定要成绩好，一定要比别人家小孩好……只有做到这些，才能获得父母疼爱。


    可只是在这一小会儿，英语老师平和随意的对话里，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可以不用考虑“光宗耀祖”，原来这就是被人夸赞。


    只是再往后，他便不敢与英语老师多交流了。


    因为家长会上，父母不认可老师对江耀祖的夸赞，认为这个孩子不值得夸赞，认为他离全年第一还有很大的差距。


    再往后，江耀祖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扭曲的状态，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价值，但唯独人本身，没有价值。


    因为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他开始和无数同样的人，用物品来表明自己的价值。


    必须要有外物，要有钱，要有各种有价值的物品，才能被人关注，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此时此刻，江耀祖看到了曾经带给他一束光的英语老师出现，虽然十多年过去了，老师已经老了，但在他看来依旧是散发着光的。


    他不可置信的说道：


    “谭……谭老师！”


    “阿耀，你在做什么？你是在伤害别人么？”谭老师面露忧色，看着江耀祖。


    唐蕊此刻也有些紧张。


    她还真的没有试过，不去杀死这些怪谈，而是尝试救赎这些怪谈。


    为了不出意外，唐蕊想过，要不完全精神入侵，直接操控这位老师。毕竟，给这位老师解释她的学生变成了怪物，然后需要她去拯救听起来就很扯。


    而且，一个老师教过那么多学生，每年都会换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老师怎么可能还会有印象？


    但这位谭老师，在唐蕊提到江耀祖的时候，立刻就想起来了：


    “是阿耀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一句话，让唐蕊都有些震撼。这个老师，真的记得江耀祖这样的学生。


    随后唐蕊通过百感交集，感受到了谭老师内心的愧疚感。


    她如果在很多年前，坚持夸赞江耀祖，多关心关心江耀祖，或许那个孩子就不会高考发挥失常，或许他的英语成绩可以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刚刚看到起色，就迅速跌落。


    唐蕊大为意外。


    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的人，真的会记住数以千计的学生，真的会为学生的起落而难过。


    这让她感觉到，这场行动似乎对她自己来说，也有了些意义。她以为大概这个世界，只有闻夕树是唯一的好人。


    但现在，她发现不是的。


    江耀祖摇头道：


    “谭老师……幻觉，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你，而且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在杀人！你不该来的！”


    江耀祖的表情很狰狞，面对昔日的老师，他一开始难以置信，但很快又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然。


    可他的脚步，却是在往后退。


    谭老师说道：


    “为什么要杀人？阿耀，他们招惹你了吗？”


    唐蕊的五感很强大，是能够听到谭老师的心跳声的。这位英语老师此刻非常紧张。但脸上，还是显得很平和。


    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在夸赞江耀祖时一样。


    江耀祖恨恨说道：


    “因为没有价值的人不配活着，我需要价值！我要钱，我要昂贵的商品！嘻嘻，我要把他们有的，全部夺过来！”


    谭老师摇头：


    “可是阿耀，你不需要这些东西的，你比这些东西要有价值得多。”


    江耀祖的表情怪异，他想要愤怒咆哮，想要嘲讽，但最终都因为这句话僵住。


    好一会儿后，江耀祖阴着脸嘲弄道：


    ““骗不到我的。你这个该死的心魔。我没有名贵的手机，手表，我没有穿名牌衣服！我没有好的工作，我没有让人羡慕的工资！我开不起豪车！你竟然敢说我有价值！谭老师，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我的心魔！”


    他忽然又变得愤怒：


    “我没有错，老师，我没有错！你在让我变得软弱！就因为你以前认可了那个垃圾的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吗？根本不会！”


    “今天……我要杀了你。嘻嘻嘻，老师，你也是社会的精英对吧！”


    唐蕊感觉场景要失控了，这个江耀祖，既然是怪谈，那对某些理论，已经认可到了魔怔的程度。


    就连闻夕树都在想，可能得动手强行杀死江耀祖了。或许这位老师的力度还不够。


    但下一秒，谭老师居然顶着内心的畏惧，往前走了几步：


    “不是的，阿耀，这些东西只是外物，它们怎么都不可能和你比，你有你自己的价值，你对于老师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别过来！”江耀祖身体开始变形，试图用扭曲的外表，吓退这位老师。


    谭老师的确被吓到了。


    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往前又走了一步：


    “阿耀，你是我很优秀很优秀的学生，我不能看着你犯错，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孩子，即便到现在，老师也觉得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好学生。”


    “别做出抱憾终身的事情！”


    江耀祖的手开始颤抖，他歇斯底里起来：


    “错的！错的！错的！人是没有价值的！如果有价值，为什么我永远得不到认可！”


    “为什么我永远需要获得分数，财富？”


    “整个世界都是只敬罗衫不敬人的！难道整个世界也错了？”


    谭老师目光坚定：


    “如果这就是你经历的世界，那老师告诉你，是的，整个世界都是错的，如果这个世界在否定你的价值，那么你经历的这个世界，就是错的。”


    “对不起，老师没有把你从那个世界里拉出来，但老师求你了，阿耀，别自己陷进去。”


    江耀祖张大了嘴，却吐不出字来。


    他看到了谭老师眼里的泪光，他也的的确确听到了，哪怕否定整个世界，也要认可自己的言语。


    巨大的疲惫感一下子涌出，他忽然很想倒在地上哭泣。


    可偏偏在这个瞬间，怪异的刺痛从身体内部传来。


    江耀祖双手捂着头，痛苦不堪，他的身体开始长出一根根黑色的尖刺。


    “老师……快走！快走！”江耀祖忽然惊声叫喊，他强行压住那种身体被神秘力量不断扭曲的痛苦。


    黑色的尖刺像是从他体内的脏器里长出来的一般，数十根黑色尖刺伸出，让江耀祖变得像是一颗长满尖刺黑色刺球。


    这颗刺球，随后开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他快要爆炸了。


    这个瞬间，唐蕊和闻夕树，都想到了这一点。


    江耀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要炸开了。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在生命的最后，江耀祖开始忏悔。


    “复——”


    砰！！！！


    巨大的声响传来，让整个写字楼都开始震颤，所有的落地窗轰然破碎。恐怖的气压如同炁刃爆破一般让无数物体碎裂。


    好一会儿后，爆炸的余威才渐渐散去，尘埃落幕，一切归于寂静。


    直到谭老师的哭声，打破寂静。


    “阿耀！！”


    谭老师悲伤的呐喊。


    但江耀祖已经无法回应她。


    方才的爆炸，唐蕊用可怕的念力作为护盾，强行护住了闻夕树和谭老师。


    江耀祖的自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种程度的怪谈，即便是自爆，也难以伤到唐蕊。


    但百感交集，让唐蕊感受到了，江耀祖最后巨大的悔恨。


    这位老师，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是能让江耀祖的良知被唤醒的。


    她有些愤怒。


    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扭转江耀祖的心性了，可他为什么会爆炸？


    那真的是自爆么？那是悔恨到极致的自我毁灭？


    当然不是，因为江耀祖自己都控制不住那种力量。当时担忧的喊着让老师走。可见江耀祖的爆炸，是外力所影响。


    是有人看到江耀祖即将被救赎成功，于是灭掉了江耀祖。


    暴雨依旧，唐蕊听着谭老师的哭声，慢慢的手触碰到了谭老师的头上。


    下一瞬，谭老师便昏了过去。


    “我们送她回去吧，她是个好老师，她只会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唐蕊有些疲倦的说道。


    闻夕树能够听出，唐蕊内心压抑着的愤怒。


    他生出歉意：


    “对不起，唐蕊，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唐蕊摇头：


    “不怪你，你只是做出了我也想做的事情，我现在确信了，这江城里有一个巨大的结界，这里有个人，能够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那些所有被我们创造出来的反派……这个人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要找到这个人，我要杀了她。”


    因为未曾被爱而扭曲的人，其实最好拯救了，那就是去爱他们。


    唐蕊知道那种感觉，她知道，谭老师这么优秀的老师，一定可以让江耀祖变得“健康”。


    她也知道，悔恨生出的那瞬间，江耀祖渴望活着的。


    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道伞出现时，那种救赎感。


    但这一切，都随着江耀祖的爆炸，而灰飞烟灭。


    闻夕树说道：


    “江耀祖最后喊了一个字，复。看起来是要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就爆炸了。”


    唐蕊抱起谭老师，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父母？付出？”


    但凭一个fu字发音，自然无法推断出什么。


    闻夕树一时间也有些头疼。


    放任不管，怪谈会变得强大。


    杀死怪谈，循环依旧。


    困住怪谈，循环依旧。


    就连救赎怪谈，循环似乎也还是没有打破。


    待到下一次进入梦境，闻夕树猜测，或许还会创造下一个反派。


    “方向错了。正确答案，也不是救赎。”


    不能不管，不能杀，不能困住，不能救赎……


    那还能做什么呢？


    闻夕树陷入思考。


    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个“fu”字。


    同时，脑海里也在回忆着，和唐蕊的种种经历。


    这个任务既然是唐蕊的专属任务，那么自然和唐蕊有关。


    藏在背后操控反派们生死的那个人……一定也和唐蕊有交集。


    闻夕树默默想着。


    暴雨依旧，而且很快有了电闪雷鸣。


    脑海里的复字，似乎在电扇雷鸣间，有了些许的头绪。


    “女孩……”


    电子屏幕的那头，声音是女孩的声音。


    同时，当唐蕊创造女性反派的时候，那声音似乎有些期待。


    大雨中疾行的闻夕树，忽然间停住了身子，有些激动的说道：


    “唐蕊！我好像明白了！”


    唐蕊不解：


    “你明白了什么？”


    闻夕树说道：


    “复仇。”


    唐蕊更加困惑：


    “什么复仇？”


    闻夕树说道：


    “这得做个实验，咱们再来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