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活着真好

　　“你回来了。”高老大皱着眉，她感觉很不对。

　　孟星魂的气势太过张扬了。

　　在高老大心里，孟星魂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感，从来都不愿引人注目。

　　绝不会向现在一样，坦然踏进这间屋子里，露出爽朗地笑容，对自己说：“大姐，我回来了。”

　　这间屋子，是高老大平日里会客的屋子，每日豪商巨贾、江湖名宿络绎不绝，即使今天高老大的有些心不在焉，赌桌却依旧安排着。此时甚至还有七八个人正围着那赌桌吆五喝六地掷骰子。

　　高老大看着孟星魂，本来有一肚子疑问，却在临出口变成了一句：“回来了就好，去休息吧。”

　　孟星魂摇了摇头，仿佛变回了那个对高老大言听计从的小伙子：“不用了。大姐，你能出来下吗？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意识到不对的高老大甩出了手里的牌，下了赌桌。

　　才被高老大带着进了房间，孟星魂就给高老大来了一记猛的。

　　“大姐，我不想做杀手了。”

　　“你说什么？”高老大皱着眉，打量着孟星魂，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仿佛不认识这个小弟了。

　　“我说，”孟星魂坦然看着在自己心目中如同女神一般的大姐，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声，“我不想做杀手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你怕了？”话说出口，高老大就摆了摆头，“我也是气糊涂了，敢在洛阳城头上承认你杀了金枪李，你肯定不是怕死。到底怎么回事？”

　　“做杀手，我觉得恶心。”

　　“恶心？”听到孟星魂的话，高老大笑了，笑得渗人，笑得如同一只择人欲噬的饿狼一般，“你，说你恶心？”

　　孟星魂看着大姐的眼神，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但他必须诚实，必须将真话讲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带着高老大走上另一条大路，一条阳光下的路。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忍受着怎样的恶心，才把你带大的？”高老大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问题。孟星魂刚才的话，就仿佛锥子一般刺进了高老大的心口，瞬间将她拉回了当年，拉回了当年她被一个屠夫用两斤肥肉换去了童贞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她就是世界上最下贱的女表子，只需要二斤肥肉就能让她张开腿的女表子。

　　高老大以为孟星魂不愿意做杀手，是因为不愿意为了钱杀人，就像她为了钱张开腿一样，恶心。

　　然而等到她抬头，却看到孟星魂温柔的眼神，温柔到她无法理解的眼神。

　　但此时的高大姐，面对孟星魂的温柔，只觉得屈辱。

　　高大姐渗人的笑容终于彻底凝结成冰，道：“是不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忘记了，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不能停下来。”

　　“对啊，活下去，真正的活下去。”孟星魂看着高老大，试图告诉对方自己所想，“大姐，我们好不容易活命，不能这样浪费，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必只为了……”

　　“浪费生命？你是说我浪费生命吗？你这个蠢材！”高老大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白痴小弟，怕不是想去江湖上当什么大侠了！

　　“大姐，我的命是你给的，如果你觉得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就拿回去吧。我只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点，开心一点。”

　　“自由？开心？你懂什么？在这快活林里，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王！我不知道多自由，多快乐！”此刻，高老大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终于狠狠扬起了鞭子，她要狠狠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弟！

　　将近二十年艰苦、贫穷的流浪生活，早就让高老大“醒悟”——“亲生子也不如手边钱”，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钱更重要的。没有人能说她不对，因为她从贫穷中得到的教训，比刀割在自己的肉上还痛苦，还要真实。没有钱，会生不如死啊！

　　然而在鞭子扬起的瞬间，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那你有快活林的地契吗？”

　　啪！鞭子转向，冲向了声音的方向。

　　高老大此刻的震惊无以复加，这个屋子里，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最最看重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就是快活林地契？

　　“你是谁！”

　　“前辈！”孟星魂仍然不知道叶威的身份，却已认同叶威前辈的身份。

　　“星魂啊，你这样开解高老大是不够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快活林的地契，哪里听得进你说的。”

　　孟星魂听着叶威的话，垂下了脑袋。

　　高老大见状，脸色变了又变，但她实在不知道此人意欲何为：“阁下来我快活林，究竟意欲何为？”

　　“我来让你明白，地契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哼，那你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你的命啊。”叶威咧嘴一笑，抬起了手。

　　“前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孟星魂急忙抽出宝剑，想要阻止叶威。

　　高老大的鞭子也在这一刻脱手而出，试图缠住此人抓来的双手。

　　然而两人的攻势最终都是徒劳。

　　叶威的护体真气仿佛城墙一般厚实，鞭子和铁剑最终连他的袖子都没沾上。

　　最终，叶威的手捏上了高老大的脖子。

　　然后，孟星魂就惊恐地看到高老大失去呼吸，脸色逐渐涨红，最后变得青紫，眼球逐渐凸出，最后布满血丝。

　　高老大身上暴雨一般的暗器，在叶威脚下如同松针一般堆叠着。而孟星魂，也一刻都没停下救援高老大的剑势。

　　在大手捏上自己喉咙的瞬间，高老大先是不信，然后是剧烈挣扎，当一切挣扎都失去了作用后，恐惧的情绪就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看着孟星魂惊恐、焦急、担忧的面容，越来越不成章法的剑法，高老大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是自己十三岁的一天，那天他看到孟星魂倒在路边，明明她自己只有一个硬馒头，却生生掰了一半给孟星魂。

　　还有叶翔、石群、小何……

　　“活着，真好啊！”

　　肺腔的气体越来越少，高老大思维越拉越远，最终在孟星魂哀嚎着冲到自己面前的瞬间陷入黑暗。从始至终，高老大都没想起过地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