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校长的激情讲话

　　上幼儿园时，她带着孩子几乎跑遍了附近的英语培训班，每节课都要陪着孩子亲自试听，生怕选错老师择错校。他们最终找了家由外教讲课的培训班，那是一个非常强壮的黑人外教，头两次课她一直全程陪着，老师一边做游戏一边给孩子们讲单词，而且非常卖力，外教讲课的方法挺适合小朋友，教室里不时会传来孩子们咯咯咯的笑声。他们一起又唱又跳的，还不时拿着单词卡片往墙上贴，她见豆豆也很喜欢听了十分钟后也就悄悄出来，咨询教管老师课时安排。

　　也就是她离开几分钟后，教室里突然传来“啪”的声响，外教老师在做游戏时，一屁股将一个塑料凳子压破了，顿时四分五裂。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咧着嘴，吐出粉红的嘴唇和一排格外白亮的牙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白眼仁忽左忽右游动着，就像是在天平的两端。

　　外教赶紧伸手去摸屁股，故意再次咧开嘴，做了个鬼脸，像卓别林一样的夸张而滑稽，然后用手一撑猛地跳了起来……

　　教室里立即混合着传来两种声音：笑声和哭声。

　　外教见前排的小女孩哭了，就赶紧上前准备哄她，刚一靠近，小女孩看到他那张黑脸，白牙，还有那大大的白眼仁，乌溜乌溜转动着的眼睛哭声更大了。

　　她的哭声立即传染给豆豆，在女孩身边的他也哭了起来，顿时，教室里开始哇哇哭叫的孩子成了一个、两个、三个……

　　外教意识到是自己的肤色和外貌吓到了小孩，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好后退两步，无奈地耸耸肩，两只乌黑的粗壮而长的胳膊在胸前摊了摊……

　　几天后的一个周日下午，王一薇带着豆豆到了西餐厅吃饭时，她再次鼓励孩子上英语，让她没想到的是豆豆稍稍犹豫一下说：“那好吧，这次，我离那个黑人老师稍微远一点。”

　　突如其来的感动化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王一薇一下子把豆豆揽进怀里。当天下午正好有课，很快吃完后她就牵着儿子的手朝学校走去……

　　要不是孩子那次的坚持，在幼升小时他就不可能考到名校，尽管许多家长都说幼儿升小时考试只是个形式，但事实上为了上个好小学，他们此前在外面的补习班整整上了一年的幼小衔接。

　　其实，没考试前孩子已把一年级第一学期的课学了两遍。

　　也正是对英语的坚持，才让豆豆后来的英语一直处于前列，还参加过校外的英语口语大赛……就这样，从三岁时那个英语培训班起，王一薇的陪读生涯就这样开启。

　　王一薇除了陪吃、陪玩、陪读外还要陪睡。陪睡讲故事本来是分给豆豆爸爸的任务，可他经常性爽约，“和当事人说了一天话，让我静静”成了他的口头禅，于是，讲故事的重任又落到她头上。

　　陪豆豆的时间长了孩子就粘妈妈，当然，陪睡讲故事的效果也很好，谁讲故事孩子就喜欢谁。

　　陪伴是件非常繁琐的事，豆豆上幼儿园时，有一天妈妈给他洗澡时他突然说，“妈妈，等你老了我给你洗澡，洗屁屁，还抱你……”听到这话，忙碌了一天的王一薇觉得所有的辛劳全部烟消云散，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紧紧地抱着豆豆，决定要亲自把孩子带大，把他培养成人，不管自己多么辛苦多么累，都心甘情愿……

　　“孩子们，你们的成功离不开爸爸妈妈的陪伴与支持，四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焦虑着的是爸爸妈妈，陪伴的是你们的爸爸妈妈，给你们安慰与鼓励的还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家长为你们操碎了心，为你们付出了全部的爱……风里来雨里去接送你们从不叫苦；严寒酷暑中陪伴着你们从不说累，他们付出金钱、付出汗水、也付出着无尽的辛劳……”校长的声音抑扬顿挫，从事教育多年，家长带给他们的感动，每位老师也都历历在目。

　　沿着记忆的丝线，钩针将往事抽丝剥茧，丝丝梳理，已中年或近中年的家长脸上，都或多或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每一次纠结与经历，每一次陪读与鼓励，还有孩子哭了笑了的一个个片断，迅速地从他们眼前浮过，很多家长脸上挂着泪水，懂事的孩子给大人擦拭。

　　“孩子们！你们能感受到爸爸妈妈们的爱吗？面对好爸爸好妈妈，我们要不要感恩？”校长停了停，将场下环顾一圈后饱含深情地说。

　　“要！”全场异口同声，震耳发聩。

　　“请所有同学起立！”校长果断地说：“请给爸爸妈妈们一个拥抱！”

　　家长也自然而然地起立接受孩子深情的拥抱，现场立刻响起了优美动情的歌词：“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歌曲《感恩的心》美妙的旋律在头顶回荡，会场里家长和孩子相依相拥，用这种方式感受着坚持和拼搏带来的喜悦，用这种方式给过去画上完美的句号。从这一刻起，孩子们将在名校的制高点上迎接全新的人生……

　　音乐感染着每一个人，王一薇也情不自禁，他们母子拥抱在一起，这些年来所有的酸甜苦辣犹如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和豆豆都期待两年后能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站在这里，那时，校长肯定会对着麦克风铿锵有力地宣布“付子傲”的名字，那时，她肯定会泪流满面……

　　孩子哭了，家长也哭了，他们互相拭泪。明亮的灯光下，孩子们鼻梁上的一副副眼镜反射着光线。这时，大屏幕上正一张张播放着每个被名校录取的学生学习时的照片，还有校方抓拍的家长和孩子在求学期间的感人瞬间……

　　音乐仍在头顶盘旋，不知是谁带头先跟着节拍唱了起来，紧接着，全场孩子们都自发地站在原地，对着爸爸妈妈齐声高唱《感恩的心》：“谁在下一刻呼唤我，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站在会场两侧的代课老师眼圈泛红，不时有人转身抹眼睛。

　　音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孩子们渐渐都坐到座位。

　　“孩子们，爸爸妈妈因你们的进步而激动，为你们的成长而欣慰，他们是天底下最爱你们的人……老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因你们的快乐而高兴，因你们的痛苦而痛苦的人……”校长说。

　　“同学们就要到名校学习了，我想代表所有老师告诉大家，你们的荣耀就是老师们的荣耀，你们的成功就是老师们的成功！”校长说，“请大家不要忘记，一个个鲜红的对勾，浸透着老师的心血和汗水；一句句真诚的话语，承载着老师的嘱托和期望……孩子们，你们觉得老师爱你们吗？”

　　“爱！”异口同声。雷动的掌声响彻会场。会场两侧的老师向同学们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王一薇听得非常认真，她从来没有这么的心潮澎湃，她觉得这里就是一个精神动力站。看到这一幕，就算再苦再累她也要坚强地走下去，她一直很认同校长这个观点：自古以来，考试就是一种最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

　　“十二年来，咱们学校已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教学考研团队，其中，国家级奥林匹克数学教练员15人，省级教学能手21人，和紫华六所名校以及省市重点中学都建立了合作关系。大家知道吗？学校已有数百位同学获得了国家级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二三等奖。”校长杜涛说。

　　“我们已相继给紫华各大名校输送优质生源数千人，教育影响和改变了数千个家庭，圆了数千名莘莘学子的名校梦……”他说。

　　听到这些数据和历程王一薇心头一热，高兴地站了起来。校长的目光投向了她。她这才发现全场就她一个人站起来了，赶紧冲着舞台上的校长微微点了点头坐下。豆豆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校长，嘴巴半张着。

　　“还没毕业的同学们，虽然老师对你们千般疼爱、万般怜惜，但我们依然要对你们高标准、严要求，有时你们可能还会哭鼻子，会埋怨老师，但我们不会因为你们的难过而降低要求。”校长说，

　　他继续说：“小升初是一场战争，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放松，咱们学校每个学期都要根据考试成绩分班，排名在后边的同学将不得不离开学校。希望你们能跟这些哥哥姐姐一样，在接下来的小升初考试中，考进名校。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现场家长目光坚定，热血在浑身沸腾。

　　“明天的结果就是今天的努力与拼搏，从现在起，希望非毕业班的家长和我们一起全力以赴，争分夺秒，一学到底，对孩子负责……”校长杜涛说。

　　后两排非毕业班的家长表情坚定，他们的掌声混合在全场哗啦啦的声势里。一股强大的动力在王一薇身上升腾……

　　随后，学校教管老师宣读了102名考入“六大名校”同学的名单。并由学生和家长代表发言，现场交流怎样应对小升初。

　　家长分享会结束后校长被家长层层围住，争相请教孩子的教育问题。王一薇牵着儿子踮着脚围在最后一圈，伸着脖子向里探望。

　　这种踮脚的姿势真不舒服，她在东来省商贸大学时是有名的校花，不仅是广播站的播音员，也是校乐队主唱歌手，有时演出完后同学们也会将他们团团围住，和他们交流心得甚至还让她签名。

　　那时，总有外围的同学和她此刻一样，也会踮起脚摇摇晃晃地从最后一圈伸着长长的脖子，目光散乱地向里探望着……

　　她觉得女人跟大妈一样踮脚围观很不优雅，当街道打骂孩子同样也不优雅。大三那年她和同学逛街时，一名中年妇女推着自行车，后座上还带着个小女孩，急急地朝着培训班赶去，刚到门口她就下车，刹闸，险些撞到王一薇。她和同学们被吓了一大跳。

　　“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差点撞上你……”那妇女说。

　　妇女身穿一件碎花棉布衬衣，蓝色七分裤，一双划了丝的肉色丝袜，其中一只还沿着脚踝上部卷了下去。略显粗壮的胳膊上留下几只蚊子咬后凸起的小红包和几道血红的指甲抓印，短发，稍乱。脸上，一层汗水混着脸油，有些腻。

　　“没……没事。”王一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