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焚化井、古术士
沿海公路上，军绿色的皮卡正在快速的行驶，后侧的车斗是可拆卸的密闭箱体。
这辆改装的皮卡是林池队长提供的特行部用车。十二缸的柴油引擎咆哮声盖过了浪涛，排气管喷出的青烟被时速120公里的海风扯成丝缕。
“你们这里的器物，挺有意思。这个东西没有灵力波动，也能开？”
煞九感受着飞驰的速度，咋舌道：“这速度，怕是名驹也望尘莫及，粗浅法器也没有这个速度。”
“这个世界的器物，是服务于所有人民的。”
季然笑了笑，打开了车窗。
煞九也学的有模有样，按下了按钮，打开了车窗，然后将狗头伸出去，被风吹得露出满口牙齿。
“服务百姓吗，看着比大唐的百姓，都更有精神。”
煞九咋舌道：“而且，那些官差都没有龙虎气。”
“龙虎气？”
风吹起季然的领子，他看着前方的路，车窗上时不时被飞溅的浪头洒落点点水花，在阳光下，折射成晶莹的光斑。
“麦子熟了五千次，人民万岁第一次。”
“或许，这也是某种程度的人人如龙吧。不需要将那希望与念力，寄托在少数人身上。”
煞九摇了摇耳朵，道：“听起来不坏。”
卡车飞驰，在明朗的阳光下惊起海鸥，沿着蓝色的海岸，直奔不远处的一座山头。
整个海岸线，都被治安所拉起来了警戒线，并且有不停巡视的人。靠近海洋的这一段距离都已经戒严了起来。
在无人的公路疾驰，卡车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海山火葬场。
在火葬场白色立柱的大门前，已经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员立刻引导着卡车来到了内部。
嗡——
卡车停下，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来到了车窗下，便笑道：“你好，需要把尸体给搬运过去吗？”
“不用。”
季然走下卡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在山脚下的大院，周围是一两层的建筑。而那后面的海山，便是当地最大的一处墓园。
“给我启动焚化机器就行。搬运的事情，我自己来。”
“好，不过机器的话，在后山。”
“嗯？”
季然一愣，那中年负责人解释道：“治安所通知，要启用青市二十四年前的专用设备。”
“那里有专门用来处理大量尸体，或巨大尸体的设备。”
季然眉头一挑，道：“那就过去。”
“我给您引路。”
“嗯，上车吧。”
季然招呼了一声，那中年人上车便是一愣。
一只黑狗正像人一般躺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看到他，“腾”得跳起来，给他挪了挪位置。
中年人：“……”
跟快，中年人和黑狗挤在副驾驶，一路穿过了山下的林子，朝着后山走去。
“前边，右拐就到了。”
吱嘎——
在两侧郁郁葱葱的林间，卡车在水泥路上停了下来。
季然面前，是一处封闭的铁门，那负责人跳下来，快速的打开了缠绕栅栏的锁链。卡车立刻行驶了进去。
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空地，在两侧，是两排平房，后方则是一个带着立柱挑高的大厅，在大门正上方，还有鲜红的五星徽章，只是色彩已经开始斑驳。
“这里……”
季然打量着四周，这里的院落看起来非常陈旧，但是还算整洁，没有杂草，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
“这里是之前青市异常事件的指挥部，后来作为了处理特殊尸体的焚化场。”
那负责人解释道：“基于保密条例，我不能详细向您解释，抱歉。”
中年负责人态度非常恭敬，哪怕对方只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作为二十四年前，经历过那保密事件的人，他明白这个特行部指派的少年，身上恐怕也拥有着某种非人的力量。
“没事。”
季然点了点头，应该是之前发生的灵性事件。
“这里的焚化炉在哪？”
“就在院子中。”
那负责人引着季然走向了院子中央，煞九跳下车，也跟在了后面。
负责人在中央扣下了一个把手，地面当凹陷下去了一块。
咣当！
一个圆形的地面落下，然后向着两侧收缩，露出了一个金属的巨大圆形盖子。
中年人走了几步，离开了盖子的位置，道：“这里是一个焚化井，非常深。”
“我们一直保持的一月一次检查和维护，使用上是没有问题的。”
咔嚓！
在中年人离开后，那金属盖子缓缓打开，露出了巨大的，好似一个大肚深井的焚化之地。
这个焚化井高有十几米，宽度至少有五十米。
阳光透过树荫，细碎的落下琥珀色的光晕。在冬日原本就比较冷冽的海风中，季然感受到那焚化井里，升腾出了一股透骨寒意。
季然眼神微缩，他看到了，在那焚化井的两侧岩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苍白的抓痕！
那抓痕有的细小，像是人手的形状，有的粗大，留下的抓痕足足有三指粗细，像是巨兽的抓挠。
这里焚烧过的东西，是活着的。
那苍白的抓痕从最顶端，一直漫延到了底部。
“我先回去，这是我的号码，尸体放进去，您联系我，我会启动焚化程序。”
那负责人递给季然一张名片，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参与过保密事件的男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季然要处理的尸体可能有问题，此刻交代清楚便果断离开。
“这么大的井……”
季然看着焚化井，心跳加速。
二十四年前，那个时候自己还没出生！这么大的井，显然是因为遇到了正常的焚化炉，无法处理的尸体！
还将焚化井设立在了指挥所的正前方……
那场灵性事件，绝不简单！指挥官必然是将主级别！
也就是说，二十年前的那场灵性事件，处理个尸体，都需要将主坐镇！
季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二十几年前，就是在青市进行了保密任务，获得了个人二等功。
联系之前谢延说的话，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恐怕就是自己父亲二十四年前，执行任务的地方。
自己父亲……年轻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处理？”
突然，煞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季然转身看向了车斗，道：“直接把尸体倒进去，焚化。”
他走向卡车。
咔嚓！
砰——
金属碰撞的声音中，季然直接拆下了车斗，将其拖到了焚化井旁。凭他现在的肉体力量，举起这个金属车厢，已经是轻而易举了。
咔嚓！
刷——
电子锁打开，三道封锁杆取下，车厢的后门便被打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冷风中翻涌而出。
季然叹了口气，这里面，自然不单纯是厉鬼的尸体。还有一些被袭杀的普通人。
但是没办法，被刀劳鬼沾染了的血肉，都含有剧毒。为了安全，必须全部焚烧。
咔！
哗啦啦——砰砰！
季然直接拎起车厢，在那焚化井旁边，像是举起一个巨大的方形罐子一般，将那些尸体全部倾倒进了焚化井。
血水飞溅到季然身上，便被一层灵障挡住，弹飞到井中。
砰——
尸体血肉砸入了尘封已久的焚烧炉，在那地上一层灰黑色的污垢中，炸开了大片的血红色泽。
像是一片黑白的素描板上，突然洒落了红色的涂料。
咣当！
季然将车厢丢在了地上，看向煞九，道：“清理一下外面溅出来的血迹吧。”
“可以。”
煞九掏了掏脖子，从狗毛中取出了一个乐高机器人。这个乐高小黄人带着红色的帽子，拿出一把小扫把，直接冲向了车厢！
季然一愣，道：“这是啥？”
“尸傀。”
煞九指了指，道：“尸匠一阶技能·唤灵，将死者的魂魄勾来唤醒，然后通过觉醒技，缝合到无生命的物体上。”
“那玩意有毒，让这小东西清理就是。”
季然瞧着那乐高黄色小人，一溜烟的跑到了车厢上，一个扫把舞得飞起，快速清理着车厢外溅出的毒血。
煞九耸耸肩，道：“这个载体是宁妍家里的，我顺手拿了几个用。我现在才1级，还不能免疫那刀劳鬼的毒性。”
“你哪来的魂魄？”
“东九区前阵去老林子，我也跟着，捡了一些魂魄。”
“不过有一个小胖子动作太快，跟着抢走了大半。我只能算是喝了点汤水。”
季然点了点头，道：“你还是得升级，有给你说过这个问题吗？”
“嗯，你们特行部打算年后给我一张车票，让我去诸天界。”
煞九笑道：“我递出了几份尸匠的术法，特行部说会评估价值。我已经提前申请了一具二阶的尸体。到时候制造个3级尸魁，可以做我自己暂时的护道人。”
“挺好。”
季然笑了笑，一个强大的尸匠，也是一个团队的重要保障。甚至可以将刚刚死掉的人，强行拉回来续命！
这是和鸾客同样的顶级职业。只是现在煞九的等级太低，但这不是它的天赋差，而是在西游受到了宗门限制。
一旦进入诸天界，它绝对能够突飞猛进！
“嘟嘟嘟——”
季然拿着电话，联系了负责人后，立刻道：“可以焚烧了。”
咔嚓！
焚化井开始慢慢合拢，四壁的火焰空洞开始打开。
嗡嗡——
轰！
哪怕是隔着厚厚的金属，季然都能够感受到下方咆哮的火焰！
整个土地都在升温。
“好凶的火。”
煞九跳上了那已经烧得发红的圆形金属盖，一边跳脚一边道：“嘿，好大的手笔。”
砰！
它纵身一跃，跳到了季然身边：“这里的火，掺杂着灵气，应该是里面燃烧的地方，有一颗火元素子弹材质的东西。”
“但是要大很多。”
煞九摸了摸下巴，道：“你们现世的修士，心都这么大吗？”
“放在西牛贺州，这么大的一块火灵石，至少也得一头二阶凶兽镇守才放心。”
“可你们……就这么丢在一个废院子里，让几个普通人看着？”
季然想到了特行部在冰城，面对总局居高临下的态度。
想到了那老林子，因为一个白宴破坏了规矩，被第九区的序列小队，一遍遍的屠过去。
季然笑了笑，道：“可能，是现世的修行者少，也没有人敢动特行部的东西吧。”
现世虽然不是一个修行世界，但行走于诸天的行者，却能够将无数世界的珍宝汇聚于此。
而掌控了甲辰区，掌控了一个国家行者世界的特行部，则是这个群体的无冕之王。
……
轰！
焚化井中，汹涌的赤色火焰吞没着一切。
那些松散的肢体在火焰中瞬间点燃，发出了“噼啪”声，汹涌出了滋滋的火光。
一具具尸体，都在的火焰的燃烧中，化为了大块的碳化骨骼，然后轰然粉碎。
火焰如同地毯一般铺向整个空间，却在接近一具尸体时，突然一窒！
“啪！”
一个响指伸出，修长、苍白、细腻的手指，在沾满鲜血的白色衣袖中探出。
凝固的空间仿佛再次动了起来！
火焰瞬间吞没了那个手臂！
但是——
那修长好看的手，在火焰中毫发无损，无数的火焰从那手掌上穿透过去，就像是穿过了一道影子。
刷拉！
一具被开膛破肚，几乎被撕成两半的尸体坐了起来。
尸体穿着宽大的厨师外套，一头花白的短发，面容苍老慈祥——正是那夜班餐厅，给孩子们做分子料理的厨师。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那圆滚滚，被撕裂开的将军肚立刻收缩，化为了平整的小腹。
刺啦——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拉扯起那脸上的皮肤。老人的面皮被他生生扯起，如一块破布般丢在了地上。
那人皮下，是一张阴柔温和的脸，斯斯文文。
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眯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笑着，人畜无害。恰到好处的鹅蛋脸掩盖了那薄唇的刻薄，反而平添一丝温润。
啪嗒。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做的不错。”
对面，沉稳苍老的声音传来，道：“【就三刀】和【剥皮揎草】，在今天早上已经离开了北海道，一同离开的，还有五个序列小队的队长。”
“缺口已经打开。”
“哦？”
厨师服的年轻人笑了笑，道：“听起来不错，可惜我这边被识破了。”
“琊山那边来人了，带了命具玉枕，入梦发现了刀劳鬼。察觉到了这里的厉鬼，不是日本的。”
“无所谓。”
那边的声音道：“真的做成了，反而不美。背负了那么多的因果，你未来，就只能脱离现世，在东九区的逢魔界活动了。”
年轻人摇头，道：“但是这群鬼如果洒下去，世界才有意思不是吗？”
“到处都是惊恐，那才是美好的时光，充满惊心动魄和死亡。”
“寡淡的人生就像是毒药。”
“我只是替现世的人感到可悲。”
“……”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道：“古术士，我希望你可以沉稳一些。这件事既然失败了，那么就救回锈花刀，然后一起来日本。在逢魔界，特行部那群将主的威胁，会降到最低。”
“可以，但我要剥了他的皮。”
“红鸾死在他的任务中，他要给我一个交代。要知道，这个女人是唯一可以在床笫间，让我一次次剥皮还乐在其中的人。”
“我很喜欢她的。”
电话那边顿了顿，道：“随你便，但不能杀他。”
“好。”
啪嘎！
男人捏碎了手机，在火焰中站起，朝着那火焰喷射口走去。那里通往了设备内部，男人走在火焰中，走入了维修通道。
他没有直接袭击季然，哪怕此刻这鸾客身边只有一条狗，毫无威胁。
他走出维修通道，看了看身后的林间小道，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转身走向了……火葬场的正楼。
【古术士】，是他的代号，也是他的位格。
是他在晋升世界被强制更换的称谓。
普通的术士职业，幻术只能迷惑活物。但是他，可以迷惑各种元素属性。
“浊仙？”
“第八小队，谢延手下的鸾客，呵。”
“那就把你的人头和锈花刀那蠢货，一起带回去吧。”
……
海山火葬场。
工作间里，那中年负责人坐在操控台上，等待着焚化的结束。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恐怖画面。
那不可名状的恐怖瘟疫……以及那吞噬了整个海山的……呃？
中年人突然睁开眼睛，擦了擦脑袋。
怎么突然这么热。
他伸手，想要脱下衣服，却发现今天的衣服好难脱下来。
他只能用力的去拉扯，但是还不行。
好热，真的好热啊！
这个扣子怎么这么难解？
负责人伸手，摸向了剃须刀，取出了里面的刀片，割开了扣子。
终于解开一颗了。
负责人只觉得自己汗水越来越多，加把劲，抓紧解开凉快。
刺啦——刺啦——
“呼——”
一颗颗扣子解开，刀片上沾满了粘稠的汗水。
那中年负责人终于长舒一口气。
凉快……凉快了……
嘭！
中年负责人脑袋一歪，砸在了椅背上，再没了声息。
古术士在他的身后站起，一双眯眯眼带着笑意，拿起了那张被中年人自己亲手剥下的人皮。
……
咯吱——咯吱——
片刻，工作间里，一脸微笑的负责人走出，骑上了一辆自行车，蹬着脚蹬，行驶在了墓园的山脚小路，朝着那焚烧井的位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