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向后转进三千里，衣角微脏
8月8日。
东鲸火车站的那满是破洞的穹顶在空袭后的晨曦中显得越发支离破碎，几缕天光漏下，照亮了站台上弥漫的、混合着焦糊味与潮湿石灰粉尘的空气。
这光景却压不住一种诡异的、被刻意拔高的声浪——那是成千上万只喉咙里挤出的嘶哑呐喊，被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的、走调的《君之die》，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
出身大板军团的第四师团就在这种形势下‘凯旋’了。
当这出拙劣之极的大戏在这废墟环绕的舞台上仓促上演的时候，连坂田大将本人都觉得无比讽刺。
对！
就在昨天，坂田又双叒被升官了。
作为唯一一支还能保卫皇都的甲种师团，连关南平原上的惨败，都显得第四师团虽败犹荣！
原来坂田都做好要被严惩，至少要接受来自统合作战司令部的质询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他家随军战地记者（其实就是坂田的侄子）拍的那一组照片成了他忠诚的证明。
原本是他下令对一辆掉坑里的BT-7SV坦克，外加两辆BA-20装甲车进行鞭尸，硬是被说成他指挥得当，以仅有的8门重炮伏击敌军的坦克旅，而那坦克是被打中后掉了履带，自己撞到路边坑里的。
这下好了，坂田成了英勇奋战的大英雄。
商人之子出身的坂田并不知道，给他升官，纯属无奈之举。
但凡亚马托帝国在本土还能拉出第二个甲种师团，都轮不到他升迁。
在战线彻底崩坏之际，统合作战司令部急需一支‘铁军’来充当门面，安抚民众，以及镇压可能出现的暴动。
于是屡战屡败，却屡次奇迹般受创后仍能安全撤离的第四师团就成了上头唯一的救命稻草。
火车站外围，不管是维持纪律的、还是在欢迎队列里的士兵，大多穿着破旧、沾满不知名污渍的军服。许多人竭力挺直佝偻的脊背，却难掩脸上的枯槁与眼中的空洞。
然而当第四师团的士兵们从熏黑的、玻璃尽碎的列车厢里鱼贯而时，被拉来当气氛组的平民突然眼前一亮。
无它。
第四师团士兵的模样完美地契合了‘凯旋’这个名词。
崭新的联队旗在队伍前方猎猎招展，金线刺绣的师团旗在稀薄的光线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泽——这显然不是临时赶制的、专为今日体面的样子货。能看到旗帜上些许旧痕，然而上面真的没有一丝污渍。
特别是第四师团士兵身上那一套套还算新、且没什么破洞与补丁的九八式土黄色夏服跟站台上欢迎队伍士兵身上那一件件磨得发白、肩膀和手肘处用粗麻线缝着巨大补丁的军服形成惨烈的对照。
要知道，欢迎队伍即便是一个乙种师团，他们也是镇守东鲸的常驻师团。
在这个亚马托军方连军服和枪支都配不齐的时间点，第四师团毫无疑问是一股清流。
当他们迅速列队，排出一个精气神十足、丝毫没败军之相的队列，从人群前方经过时，围观人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发自内心、无比热烈的欢呼声。
广播喇叭里，一个刻意激昂到嘶哑的男声在声嘶力竭地鼓动人群：“……无敌的第四师团！在大草原、句丽和南方连战连捷！粉碎伯利亚鬼畜与赛里斯猪狗之野心！今日他们光荣凯旋！皇国万岁！天呕嘿咔板载——”
放在见到第四师团之前，人群对于这种鼓动肯定会麻木，无奈地回应。
但此时此刻，他们信了！
相信了这支意气风发的精锐之师真是来保护他们的。
“板载——”
人群欢呼的狂潮甚至把BGM《君之die》也压下去了。
坐在吉普里的坂田大将这边微笑着对人群随意地挥挥手，那边发出了与其笑容截然不同的冷嘲声。
“愚蠢的东鲸人，真相信我们是来保护他们的。”
副官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压低声音：“大将阁下，慎言！”
“慎什么？东鲸人以前不是瞧不起我们么？谁把我惹怒了，我就……”
副官快吓死了。
坂田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声说：“反正我们又不是来抓天皇的。”
不管怎样，第四师团将士那整齐的行军步伐，外加那‘铁军’该有的精气神，让东鲸人精神为之一振。
市民们奔相走告，一副‘第四师团来了，胜利就有了！第四师团来了，敌人全灭了！’的气势。
坂田带着第四师团几个联队在东鲸大街小巷逛了一圈，才让手下带将士们去营地，自个在卫队簇拥下来到统合作战司令部。
在那里，他见到了陆军大臣坂原。
“坂田君，辛苦你了。”
“为陛下效劳而已。”
在军衔上，两人一样是大将，当然坂田还是要听坂原的。
坂原一番亚马托人特有的寒暄，足足花了十五分钟才进入正题：“坂田君，你觉得皇国还有胜利的希望吗？”
“当然有！”
坂田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坂原略感意外。在他印象中，大板人从不是那种典型的、刻板的狂热军国主义分子。
“哦？说说。”其实这时坂原已经把警惕之心拉到最高了。
谁想到坂田话锋一转：“胜利的希望不在亚马托本舟岛，而在另外的地方。”
原本陆军大臣以为坂田跟其它蠢货一样，旧事重提，继续冒险登陆句丽乃至旧魏曼的港口，没想到坂田的手指头在世界地图上，往右一划，跨越了帕斯菲大洋，最终落到了一个几乎所有亚马托人没想过的地方。
这一刹那，坂原大臣惊得大脑麻痹，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噌一下站起来，双手支着书桌，两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书桌对面这位被军部暗骂废物，屡战屡败的第四师团长。
迎上对方略带嘲弄，又有几分得意的笑容，坂原忽然认为自己明白为什么第四师团每每都能逃出生天了。
坂原大臣以一种自己都想不到的讨好式语调说道：“坂田君，原来天下人都误会你了。你和你的师团并非怯弱，而是从一开始你们就看准了天下大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