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角人浮沉盼成仙 1.杜雪宁

    辽阔的碧水平原，经过人族两千年开拓，已有数十万里方圆。西极之地，岐兰山犹如一条巨龙，高高耸立，绵延数万里，横亘碧水平原西北。岐兰山上，堡垒处处，是人族为了抗击虚空兽和荒兽侵袭而建。一座雄城矗立在岐兰山脚下，正是西极之地第一坚城，肃州城。


    第一缕晨曦在天边绽放，悠扬的钟声响起，肃州城门缓缓打开，这座坚城又醒了过来。起大早入城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站成一队，队伍中，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时不时摸摸头，眼睛盯着十数丈长的门洞，眼神有些迷离。


    队伍慢慢向前走，门洞中央，两个彪形大汉，手持一枚长约一尺的玉石，对着入城的人扫来扫去。


    一刻钟后，那青年走到大汉身边，一名大汉问道：“叫什么名字？进城干什么？”


    那青年嘴角抽搐一下，道：“周旋木，回家。”


    大汉冷笑一声：“你是这个月第四个回家的周旋木了，你们这些龌龊的人，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那青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另一名大汉向后叫道：“周福，又一个周旋木到了，你把他领去见杜娘子吧。”


    随着喊声，门洞另一头，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自称周旋木的青年，道：“公子，可还认得老汉？”


    那青年眉头一皱，道：“你就是周福？”


    周福道：“我就是周福。”


    那青年摇头道：“你不是周福，我记得周福不是这幅模样。”


    周福冷笑道：“不错，至少下了功夫准备，比之前那些人强多了，以前的周福已经死了，如今我便是周福，走吧，去见杜娘子。”那青年又摸了摸头，一言不发，跟着周福穿过悠长的门洞，走入肃州城。


    城内人声嘈杂，叫卖声不停。周福道：“你有手有脚，何必假冒我家公子，前来欺骗杜娘子？她一个年轻女子，支撑周家不易，还要应付你们这些登徒子。”


    青年面色不变，耳朵上的两枚船桨形状的耳钉渐渐发热，心里也激动起来，脑海里铭记的女子，终于要见到了吗？那青年正是穿越魔窟而来肃州的秋不二，此时他的模样，正是肃州城失踪十年的周家独子周旋木。


    秋不二竭力保持住平静，将读魂术下获得的信息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不禁暗暗怀疑，杜娘子是谁？


    周家的祖宅离城门五里，坐落在肃州城东北部，周福走得很快，秋不二扫视着四周，记忆里肃州城的模样，与眼前的景象慢慢重合一处。十年过去，肃州城变化不大，路边依旧是坚固的石质房屋，几个记忆深刻的招牌还在。


    周家祖宅遥遥在望，秋不二深吸一口气，眉心仙纹微微闪动。周福叹道：“你若真是我家公子，修为为何不进反退？看你一副好皮囊，何必扔在肃州城，我劝你还是走吧。”


    秋不二摇头道：“我穿越魔窟数万里，到了此处，怎么能走呢？”


    周福道：“原来你在魔窟走了数万里，不简单。”两人来到周家祖宅前，只见青黑色的围墙五丈多高，上面密密麻麻铭刻着重重法阵，每隔不远，便有一座箭楼，箭楼上人影晃动，戒备森严。


    周福来到角门旁，道：“又来了个公子，你们带着去见杜小娘吧。”杜小娘？这又是谁？秋不二初临贵境，便被一连串的疑问搞得晕晕沉沉，这座雄城是黑雾森林里没有的，遇到一些难解之事，也属正常。


    一个年轻小厮走出角门，看了看秋不二，道：“模样不错，与公子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公子哪有这么沉闷，你要骗人，还需多下些功夫才行。”秋不二暗暗叹息，他自然知道周旋木性格张扬骄纵，可是却学不来。


    小厮带着秋不二，穿过两重院落，来到内宅前，小厮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娘，快出来，看看今天来的公子，合不合意？”


    内宅内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笑骂道：“什么合不合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周喜，你这家伙又要挨板子了。”


    周喜吐了吐舌头，道：“这位公子，周家的板子，可是很厉害的，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秋不二摇头不语，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女子，撑着偌大的周家，厉害一些也是正理。说话间，内宅里走出一个小姑娘，十五六岁模样，来到秋不二身前，打量一番，道：“公子真是好模样，稍后我打你板子的时候，会留三分力，记住了，我叫杜小娘，望天境修为。”


    秋不二微微点头，周喜道：“小娘，人已带到，我走了，你们别把他腿打断，让他自己走出去，省得我们费力去抬。”


    杜小娘道：“进去吧，公子，我家娘子在等你了。”秋不二举步向前，进入内宅。一进门，迎面是一座影壁，上面云雾缭绕，翻腾不息，秋不二看了几眼，便觉得心神摇动，连忙收摄心神，垂目而过。


    杜小娘道：“不错，这块梦幻玉璧前，不知道有多少自称周公子的家伙变成白痴。”


    绕过影壁，眼前出现一个幽静的小院，小院最北面，是青石砌成的三间正房，到了此处，杜小娘庄重起来，道：“大娘，我把公子带来了。”


    房内传出一个女声：“留公子在这里，你退下吧，守着门口，不要让旁人进来。”杜小娘答应一声，退出内宅。


    秋不二站在原地，双眼紧盯着房门。门分左右，一个女子款步而出，秋不二识海大震，两枚木桨耳钉瞬间变得滚烫起来，秋不二强忍着不叫出声，盯着那女子由远及近。


    那女子身材颇为高挑，皮肤莹白如玉，却少了一点儿光泽，女子眉心一点绛色，殷红如血，一双妙目，与秋不二脑海里铭记的秋水双眸一般无二。


    那女子走到秋不二身前，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我便是你要见的杜雪宁。”


    秋不二喃喃道：“杜雪宁，原来你叫杜雪宁。”


    杜雪宁见秋不二的模样，叹道：“你既来此处，自然看过我的画像，又何必惺惺作态？”秋不二道：“我只记住了你的眼睛，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杜雪宁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么，你是周旋木吗？”


    秋不二犹豫一番，道：“是。”杜雪宁道：“你知道周旋木是我何人？”


    秋不二能猜到两人的关系，但周旋木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不好唐突相认，便道：“尚且不知。”


    杜雪宁道：“周旋木是我的丈夫。”


    秋不二点头道：“理当如此。”


    杜雪宁笑道：“理当如此？你这人很有意思，为何前来此地？”


    秋不二道：“我横穿魔窟，来到此地，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修炼。”


    杜雪宁摇头道：“你连我的名字才刚刚知道，怎么会远涉江湖来找我？若要修炼，何必到偏远的肃州来，你连骗人的话还没有编好，又何必说出口？”


    秋不二解释不清楚此事，便道：“我没有骗你。”


    杜雪宁道：“既然如此，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而来？”


    秋不二愣了半刻，道：“我叫周旋木，从魔窟来。”


    杜雪宁见秋不二坚持这么讲，也不再纠缠，继续问道：“你修为如何？”


    秋不二眉心短剑仙纹微微露出，道：“望天境。”


    杜雪宁摇头道：“望天境而已，周旋木入魔窟前，修为已是望天境巅峰多年了，他执意要进魔窟，便是为了寻找一丝突破飞天境的机缘，看来机缘没有找到，他便殒命魔窟了。”秋不二不好接这句话，只得沉默以对。


    杜雪宁轻声道：“你虽然不是周旋木，倒也坦诚，我看你顺眼，你留下来吧，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


    秋不二道：“多谢杜娘子信任，我必护你周全。”


    杜雪宁摇头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你恐怕还护不了我的周全。”


    秋不二道：“若是力有不及，我便以命相保。”


    杜雪宁道：“你话虽不多，说得倒让人暖心，不枉你千万里来到此地。我是周旋木的未婚妻，周旋木进入魔窟第三年，我来到周府，如今已然七年过去了。”


    原来杜雪宁是周旋木的未婚妻，为何在周旋木的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秋不二暗暗怀疑，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静静地听杜雪宁说话。


    杜雪宁继续道：“我与周旋木自幼定亲，是父母之命，他意气飞扬，从未把我当回事，临走前去我家当众退亲。他一走三年，音信皆无，父母劝我另选夫婿，我却搬入周府，以周夫人自居，七年以来，已渐渐断了与家里的来往。”


    秋不二见杜雪宁吐露心声，硬着头皮道：“杜娘子，我记忆里有你，我刚刚为你绝世容颜震动，这才没有认出来。”


    杜雪宁摇头道：“我没有修炼的资质，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子，如何能入得了周旋木的眼，他眼界颇高，非炼气高修不娶，这在肃州城人尽皆知，我虽以周夫人自居，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秋不二看着杜雪宁，见她身形微微颤抖，这一番话似是倾诉，似是自语，心里充满了怜惜，他深吸一口气道：“雪宁，不要多想，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杜雪宁不再说话，愣愣地看着秋不二，过了半晌，杜雪宁嫣然一笑道：“你说你是周旋木，既然如此，便好好地做周旋木。”那笑容如春花初绽，秋不二一时迷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