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端阳节

    芸莞看着那两个小丫鬟怯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里还担心着若要宥宸知道会是怎么个反应，他一定很担忧，担忧老爷的处境，他也一定很愤怒，愤怒自己为何非要对他掖着瞒着。若宥宸依然还是那个天真的孩童该多好，不懂世事多变化，不知伤心为何物。要是宥宸真的成天只想着玩乐不明愁苦，芸莞也就无需这么小心谨慎地拖延着欺瞒着，若他再闹脾气不吃不喝怎么办？如果可以，即使是说一世的谎，即使是受一生的苦，只要能换宥宸无暇的笑靥，芸莞都会情愿为他承受心的煎熬，作为姐姐，她只想为他撑起一小片天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享受着阳光，不受阴霾的笼罩。可幻想的美好，终抵不过现实的冷酷，宥宸仍将会经历伤痛的洗礼，然后渐渐成长为刚强的男子，渐渐磨砺出一颗刚毅的心。


    雪晴远远地就看到那坐在靠椅上孤零零的人影，她知道那一定是小姐，她也知道小姐现在一定不想被人打扰。


    “芸莞姐，天色已晚，别着凉了。”雪晴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羽纱袍披在了芸莞身上，柔和的湘妃色衬着小姐那张郁郁寡欢的脸，看得雪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怎样才能解开小姐那紧锁的眉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姐温暖的笑颜。雪晴心里埋有太多慰藉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此刻她能做地唯有静默陪伴。


    “雪晴，明日是端阳节吧？为何府上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呢？”芸莞的声音略带沙哑，透着一丝忧郁，一丝忧愁，亦或是一丝淡淡地挥之不去的忧伤。


    “可能近日曹叔太担忧老爷，忘记过节之事，我马上就去提醒他好好准备一下。”难得芸莞还记得端阳节，雪晴忽然起了兴致，想帮曹叔布置好好过个节。


    “嗯，去吧，记得告诉宥宸明早去灵空寺祈福，顺便再说一声，我今晚不去他那了。”芸莞说完就进了屋，她忍着下肢传来的酸麻缓缓走向床榻，拉下鹅黄色的锦绣帷幔，安安静静地躺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床架上的花纹看，上面镶嵌着一颗颗宝蓝的装饰玉好似滴滴泪珠般惹人怜惜，手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她知道，这又将是一个无眠地漫长的黑夜。


    晨曦的第一缕微亮驱走了夜的弥留，芸莞终于看清铜镜中的影像，蓬松凌乱的长发，空洞无神的眼眸，苍白黯淡的面庞，毫无生气的表情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究竟有几日不曾梳妆打扮，怎能憔悴成这样？芸莞疑惑着自己这段时间为何如此疲惫？打开衣橱挑出一件显脸色的嫣红云缎裙，配上莹白云纹罩衫，画上胭脂粉，描上远黛眉，绾上垂云髻，插上晶玉流苏钗，挂上浅弧度的笑容，整个人映衬地好似春风拂过桃面。


    “小姐，起来了吗？”雪晴惺忪着睡眼推门而进，看得芸莞很想发笑，这丫头竟比自己还憔悴。


    “嗯，早醒了，我已梳洗完毕，你快去催催少爷，然后问问曹叔车备好了吗？记得提醒他多包点香火钱。”每年的端阳节，灵空寺第一炷香都是留给端木府的，老夫人在世时就习惯了这个旧俗，到老爷这辈儿也就坚持下来，即使现在老爷不在，这炷香还是要上的。该祭奠的人总归是要祭奠，该守的规矩也总归是要守，若真没了习惯与旧俗，也就无非逝者与世人之羁绊牵挂了。


    芸莞在等待的空闲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镜中的人儿，总觉得少点什么，当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金丝楠木妆盒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平日最喜爱收藏的首饰，于是选了一副淡雅的白青玉耳坠戴上，看着那上面精巧的蝴蝶雕纹随着自己转头的力道似翩翩起舞般灵动秀美时，芸莞才满意地点点头，喃喃地念着：“啧，这才应该是那个让人熟悉的端木芸莞嘛～”


    她想，如果父亲现在若看到自己这般柔美，这般娇艳，这般光彩照人，他一定会对自己露出些许微笑，只因为这眼前人儿像极了那位令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那位本应陪伴他左右却早早离去的女子，那位有着相似眼眸相似神情相似妆容的女子。


    相也，无非像与不像，像则惜之，亦可惺惺相惜兮；情也，无非清与不清，清则意之，亦可绵绵情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