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锈迹斑斑的“新钥匙” 007 良禽择木而栖

    让他练一下，还要让他练？


    祁嘉诧异地问道：“温哥，昨天我把你胳膊都伸了，我翻不了钢轨，我现在还不到时候。”


    陈温一边摆着铁件，一边笑着说：“那都是屁话，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吗？”


    祁嘉摇了摇头。


    陈温拍了拍手，起身说道：“我和你一样，没干多久就当了班长。当初，说我不行的人更多！什么时间不够、什么年轻，那只是碌碌无为的人摆老资格而已。我上班14年，当了12年班长，你没啥干不了的。”


    听到这段话，祁嘉心里瞬间来了力量。


    国家都收录了那首“少年中国说”，少年强、则国强，年轻怎么了？我有自信能干好，我自信我伸手能摸到天，我就要闯！


    这回，天气情况比之前好，虽说是遍地大雪，但却是晴天，阳光明媚，祁嘉心情也轻松不少。


    将撬棍别入钢轨的螺丝孔内，只搭了一个点，轻轻翻动。


    当钢轨立住，刚刚向另一头偏时，陈温大喊了一声“拔”，祁嘉猛地将撬棍拔出，只听“砰”的一声，钢轨摔在了坚硬的雪面上。


    成功了！


    祁嘉松了一口气，我真的成功了。


    “谢谢你，温哥！”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同事！”陈温挥了挥手，又说：“按照刚才的方法，你再翻几次，将钢轨翻到那一堆旁边！”


    “知道了！温哥！”


    所有堪称技术的工作，不仅需要多次的练习，更要有一个自信的心态，就像打钉子一样，心要静，手要稳，若是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又怎么能够成功呢？


    祁嘉叹了口气：“温哥，谢谢你教我，我学会翻钢轨了。”


    呵……


    陈温听见这话，戏谑地笑了笑。


    他这个笑，和马玉、姜猛几人的嘲笑截然不同，祁嘉不是傻子，他能够感觉得到。


    陈温随后摇了摇头，说：“这不能说是会了，时代在进步，文明在进步，作业方法也在进步。记住，我们什么都不会，不仅仅你在学，我也在学。”


    放回撬棍，陈温拉出冲击镐摆在了架子上，一边插着一边说：“就像这个东西，三年前刚给咱们工区配备，之前谁会用啊？用不了几年，木枕道岔都要换成水泥枕的。你学会的东西，不可能守一辈子的。”


    “知道了，温哥！”


    祁嘉点点头，陈温说得有道理。


    活到老，学到老。


    并且，陈温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工区配备了新型的翻轨器，一头是棍子，另一头类似于侧边看手掌的形状，翻轨的时候用力，钢轨下落的时候卡手自动会脱落，安全了许多。


    而且，没用了半年时间，古城车间管理88km的钢轨、枕木、包括道岔都整体换成了三型轨枕和60kg/m的钢轨。


    几年的风风雨雨，祁嘉每天都全力以赴地工作，陈温指挥哪里他就干哪里，工作完成得也快。


    但陈温有了“小打手”，工作完成的效率高，势必祁嘉会引起混日子的人的不满，因为他们必须要跟着干，与马玉几人关系都不太好。


    但认真工作，也不能说没有回报，祁嘉学到了很多，技术也提高了不少。


    十二月，冷风呼啸。


    工区学习室里，孙向民点燃一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又到年底了，咱们工区的先进生产者我想报祁嘉，各位有什么意见？”


    马玉、姜猛几人眉头一皱，仿佛听到了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没等几人发话，孙向民又说：“这一年多，大家也都能看到谁干活谁卖力，我跟陈温也商量了，咱们应该给年轻人机会。”


    马玉几人心怀嫉妒，虽然会议上都没说什么，私下里嘴上也喊着恭喜，可眼中却带着深深的不满。


    这并不是奖励那500块钱的事，而是他们觉得活谁都干了，工长凭什么给一个新人。


    在线路上工作，几人也会说。


    “你是劳模你干，劳模不干谁干？”


    “就是，咱们干了也白干，劳模是干得最好的。”


    “不行，螺丝干不动，等劳模来。”


    ……


    当然，这些话没让工长和班长听见。


    祁嘉不是那背后打小报告的人，有一刻他真不知道，努力工作是好是坏了，就说工务段这个单位，真的好吗？


    你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势必要丢到很多的东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有人都是混子，只有你上进心多，那种被排挤的感觉真的不好。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句话，在这里很难开展，朽木已经长满了蛀虫，怎么雕刻才能雕刻出来？


    还记得电视上演过一个小品，是奇志大兵演的，也是这种事儿，大兵没得到劳模彻底摆烂，冷嘲热讽。


    此时此刻，境遇一模一样。


    或许，他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但祁嘉没有放弃，别人的冷嘲热讽，反而更加坚定了他要当班长的心。


    几年修车的社会经验告诉他，当你成功的时候，成为这群人的领袖的时候，一切的难听的话都听不见了。


    ……


    “听说没，工长跟书记吵起来了？”


    “没听说呀，因为啥呀？”


    “哼，因为祁班，祁劳模！”


    祁嘉只当是没听见，依然认真地工作着。


    回到工区之后，车间书记将他叫到了办公室，书记满脸笑意，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哥们，你坐。”


    只要这么客气，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祁嘉有了预感，之前风言风语听了不少，应该是车间不同意报新人。


    果不其然！


    书记浅笑了笑，先解释说：“祁嘉，你刚上班一年多，以后路还很长。劳模这个东西吧，9个工区上报9个，车间要淘汰掉两个，向段里上报7个。”


    祁嘉点了点头。


    书记又说：“别的工区报的都是工长和班长，唯独古城工区报的工人，而且还是新上班的工人，我这也是挺为难，所以才将你叫了过来，你懂什么意思吧？”


    祁嘉当然懂，这不明白的话吗……


    祁嘉心里不舒服，脸上却没露出来。


    潜规则哪都有，没想到自己却经历上了，工长和班长干了什么，是不是工人付出的最多？


    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他左右不了什么。


    从书记室出来，孙向民安慰他也说：“我之前和书记吵起来了，什么工人工长的？先进生产者就必须给当官的？咱过后再争，车间不报你，你是咱们工区的劳模！”


    祁嘉感激地说：“谢谢孙叔。”


    多年后，祁嘉依然记得这位孙工长，他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但也是他这种性格，工区改制的时候丢了工长的位置。


    祁嘉这一刻迷茫了，对之前的工作产生了质疑，因为这个劳模，他把全班组的人都得罪了，冷嘲热讽每天出现，他怀疑自己的努力到底值不值得？


    事实也真的印证了，就像中国足球一样，14亿人没有踢球好的吗？原因是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你的努力抵不过人情世故，位置就不该是你的！


    陈温不止一次地教祁嘉，去和主任谈谈心，表达表达意思，先把班长态度表明了。


    这句话，祁嘉明白，不能深说。


    但祁嘉没有去找主任，依旧努力的干着活，结果不出所料，马玉当上了班长……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也让他看透了这个社会，努力工作是没有用的。


    大家都在混，那我也混。


    因为拉比要开通高铁，这种大方向的政策，一般都是提前几年就开始准备。


    拉比工务段给工区配上了车，作业施工不需要长时间的走行了，节省时间作业，精简人员，原本的9个工区缩短成两个。


    有些人，生来属于哪个地方就被注定了，性格不符合这里，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选错了路，只会越走越远。


    当你要办什么事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都不成，祁嘉也是因为这个机会，没花一分钱，就报名了拉比客运段，离开了工务段。


    还记得，祁嘉离开那两天，段长将调走的人召集到了办公室。


    新段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并且，听说是个很正直的人，他来了之后，整治上一任段长留下的烂摊子，给工人涨工资，将挂名的人全部召回……


    新段长穿着黄马甲，处级干部能穿着工人的衣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刚来，我有信心把这里整好，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走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客运段8400人，工务段才3000多人，你要知道，那里竞争力有多大？想在那里发展有多难？”


    没人说话！


    新段长浅笑了笑，感慨地说：“我是从草原长大的孩子，我不是高校毕业直接当官，我9也是从工人干起来的，我知道工人有多苦！这样，我给你们每人都发了一张纸，给我写出来你们的心里话，放心，我会一篇一篇地去看，感谢你们！”


    祁嘉听到这段话，心里明白，这是人民的好领导。


    但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档案已经提交客运段了，没法回头了，那自己选择的路，脚再痛也要走完。


    祁嘉没有多写，也没有多说。


    什么事情都是，好聚好散，就让那些烂谷子的事儿留在心里吧。


    离开拉比工务段的大楼时，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祁嘉走到路的另一头，回头看了一眼工务段的大楼。


    三年半的时光啊，仿佛一场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