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路的尽头

    浩泽和孟阳到医院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并不在。他们询问了旁边陪护的家属才知道她出去了。


    “出去得有半个小时了。我瞅着妹妹身子挺虚的，劝她不要乱动，但是她说没事儿，说是去外面透透气。”


    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屋子的光线也让叶佳佳觉得不舒服。


    外面不算大，可是不是一开始就找对了方向很关键。


    “你去那边找，感觉找到的可能性大一点。”孟阳让浩泽去相对阴凉的地方找，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去找。


    有些人向阳而生，有些人则慢慢爱上了阴暗。


    浩泽找了树荫下，花园里，各种长椅都没有看到叶佳佳的身影，他连着问着几个路过的护士和病人都还是没找到，最后他在楼房的拐角处找到了她。


    避阳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神情有点呆滞。


    浩泽给孟阳发了消息和位置，然后飞快地跑了过去。


    “佳，吓死我了，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身影挡住了叶佳佳面前原本就不充裕的光亮，他俯身的一个拥抱竟然惊得她往后靠了靠，本就缩得小小的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她在本能地抗拒他，这样的反应让浩泽的心咯噔了一下。


    相似的画面，他是见过的。


    浩泽不敢妄动，他慢慢地蹲了下来，试探性着叫着她的名字：“佳佳，我们回去好吗？”


    “回去……”叶佳佳重复了一遍，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们，回不去了。”


    她没有感到难过和悲伤，却不知为何就哭了，眼睛里流出了两股泉似的，擦不干净，停不下来。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的，你想知道的，我什么时候隐瞒过你？我记得我来到这里之前跟你说，如果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来问我，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我一定不会瞒着你。为什么我说了，你就是不肯问呢……我以为你的状态就证明了你没有被那些谣言影响，可原来错的是我……早知道如今的你内心已经强大了，我早该把我的生活告诉你的。”


    “可是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医生治不了我的病，你也没办法让我重新选择一次专业。你能想象吗？当身边的每个人都比你优秀的时候，你还要每天自信满满地上镜，工作。我爱这份工作，我想做好它，我很努力去缩小我跟他们的差距，可是我却发现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我每天过得小心翼翼，一分钟都不敢耽误。每当我回到家里，明明已经很累了，但就是躺在那里怎么都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那种感觉你体会过吗？可我还在坚持，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你的比赛，看看你剪的视频，看看你给我发的消息。日子再苦，我也等着苦尽甘来的那天。”


    “阿泽，我真的没怪过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可也正是因为浩泽，她最后的抓住的浮板也沉了下去。


    “我高估了爱情两个字的分量，忽略了这些年早已在你心里产生的那些弥补不了的关于信任的裂痕。我没想到当初的一个决定会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在梦想和爱情的权衡下，到底是我考虑不周。如果现在的我还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或许我们还好好的吧……”


    “不，不会的，我怎么忘了，家里还有一座山呢。”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天真地以为挣脱了束缚就能获得重生，到头来活成了一场笑话。我想要的爱情，想要的事业，终究落得了一场空。”


    “我以为我优秀了二十年，其实也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阿泽，我累了，后面的路我想自己走。我不想再拖累你，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么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你呢。”


    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之后，叶佳佳忽然发现原来这才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情。那些本该燃起的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死亡的畏惧在她这里统统不存在，她反而更加贪恋那种近乎解脱的感觉，好像那才是拯救自己唯一的办法。


    她知道这种想法太过危险，可她自己没办法控制，越控制越挣扎，越挣扎越容易失控。


    “我不懂……”浩泽似懂非懂，想懂又不想懂。


    “已经期末了，你该回去考试了。”叶佳佳不想说那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特殊情况，有延考的。”


    “阿泽，你觉得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能，一定能的！我答应你，从今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随便起疑心，再也不无理取闹，再也不……”浩泽一条一条说着自己的保证。


    当现实已成定局，再多的话都只是话而已。


    “够了阿泽，我说过的，承诺两个字我不吃。”叶佳佳还是那个能够从言语中得到满足的人，但却不再是那个会把言语放在心上认真对待的人，说出来的话人人都会，做出来的事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她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后，最后就是信任碎了一地，可笑，可悲。


    “佳佳，宝宝，你相信我好不好？”


    “阿泽，真的够了，我累了，我不想再重复……”


    浩泽不听，他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不断地重复着：“乖，不闹了好不好？”


    他是不是还以为这一切是她在故意“作”给自己看，好让他学会照顾她、关心她，如果是，那么他已经会了。


    叶佳佳在他怀里无动于衷，环抱着自己的双臂隔在两个人中间，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没有回应的拥抱和自作多情有什么区别？


    浩泽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松开了手还她自在。


    她的白色衣袖上又多了几道红色的月牙，浩泽循迹找回去，就看到她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全部嵌进了肉里，血肉在指尖拉扯。


    他战战兢兢地靠近她手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指从肉里挑出来。


    “别再伤害自己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浩泽最终妥协了，他想留住的终究还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