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压城

　　“这个时候还有不务正业的征兵官欺男霸女呢。”

　　一片沉默之中，少女突然反唇相稽。

　　法塔斯伯爵没有理他，他沉着面孔，继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歌剧一般的音乐渐渐风云激荡。激流一样的音调中蕴含着一种庄严，所有的士兵渐渐地把视线投向北方的天际。

　　声音从天而降。

　　法塔斯伯爵忽然感受到了几丝莫名的慌乱。

　　“带走，快带走。”他摆了摆手，让士兵把姐弟两个押回府邸，然后终于想起本职工作：“招来的民兵都加入预备队，赶紧上城。”

　　天边的演奏音调初时如同暗流，此时却渐渐澎湃，如同奔涌的潮汐，一浪高过一浪。

　　一遍一遍重复却逐渐加强的旋律声中，突然间，浩荡的金光仿佛撕裂了长夜，它斩破了云层，大片光芒洒向城头，阵阵不规律鼓点中，大批七色光芒包裹的铠甲骑士骑着白龙出现在天空之中。

　　法塔斯挪开遮挡光芒的眼睛，这光芒是如此的绚烂，以至于刚刚从极夜中走出的北方人民，难以适应，他看着那些天神一般的骑士，心中渗出一种惊心动魄。

　　原来听到的鼓点并非鼓点，而是成群白龙的翅膀鼓动声，尽管在音乐中显得并不整齐，却增添了一股躁动和粗犷。

　　他看着那云上出现的巨龙身影，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父神！……”城墙上的杰德四世看着云层上方探出来的二十多米长的巨大龙头，手指颤抖起来：“这……这就是霜寒之翼？”

　　“冷静，殿下，这是幻术。”身后戴着一顶高阶法师帽的花白发矮小老头眨着眼睛：“主物质界不可能容得下这么巨大的龙族生存。”

　　“真的是幻术？奥尔德隆大师？”杰德四世稍稍安心，转向这位他许诺了若干报酬才请过来站场的北地法师联盟大法师。

　　“是幻术没错。”大法师奥尔特德用魔力透镜观察者那巨龙身体上的灵光痕迹，很自信地点了点头：“殿下，这确实是很高明的幻术，如果是在实战中突然出现，可能会一时让我手足无措，但是这个幻术的效果如此张扬，又明显有悖于常识，因此我能够很容易地把它辨认出来，您尽可以放心。”

　　“呼……”杰德四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左右看了几眼，表情又凝重起来。

　　他知道这是幻术，可是周围的士兵却不知道，只见这些士兵看着那云中逐渐出现的长达两百多米的巨龙，都已经吓得以头抢地，浑身抽搐，冷汗满头。

　　“牧师，快叫牧师。”杰德四世低声下令，等待神术振奋渐渐地加持在了士兵身上，城头上的防御才勉强有了模样。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盘踞在高空上的白龙骑士，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幻彩光芒之下样式奇特的铠甲，转头询问：“他们就是霜龙骑士？”

　　“是的，看来来的的确是霜寒之翼；恕我直言，殿下，如果你执意战斗，恐怕要做出舍命一搏的心理准备了。”大法师摇了摇头：“这些霜龙骑士的武力，恐怕北风港是抵挡不住的，而且……”

　　“有话直说，大法师阁下。”

　　“这个幻术。”大法师仰头看着天上的巨龙：“质量很高，在这个距离上……”

　　他抬起一只手，手杖释放出一道淡淡的光亮，接触到龙头，却只是让这个龙头稍稍地晃动了一下：“你看，他不能很轻易地被我破解，证明释放这个幻术的施法者法力绝不会和我相差太多，如果他并不是专精幻术的施法者……或者说，这样的施法者还有多个，那么北地法师联盟可能无法再魔法战斗上占据优势了，另外……他是在恐吓。”

　　奥尔特德叹了口气：“他意图用这种方式宣示自己的力量，不战而屈人之兵，传闻霜寒之翼智力过人，是白龙一族中罕见的异类，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智力？武力？法术？呵。”杰德四世手柱长剑，似乎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转向一侧的总治安官：“拉斯法尔，我要你在最快的时间里尽量多地带走城中的妇孺，如果有无法撤离的，要尽量妥当地藏匿起来。我们会为你争取时间。”

　　“遵命。”总治安官表情同样沉重，他匆匆地走下城楼，就见杰德四世举起了长剑，对着一众面色铁青的守卫军大喊起来：“士兵们！北风的好儿郎们！不用怕！那只是幻影，北方的勇士怎么会被幻影吓倒？！”

　　守卫们被牧师的振奋术提起了精神，听到了这句话，面色稍稍改善了一些，只是手指仍然有些颤抖。

　　杰德四世须发戟张，突然举起长剑，指向巨龙幻象游弋的天空。

　　“士兵们，我知道你们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幻影！更因为我们面对的敌人！我无意隐瞒你们，出现在那里的，正是南大冰川的统治者，霜巨人的末日，北地几世纪以来出现的最危险的生物之一——霜寒之翼！”

　　哗！

　　就如同封建时代普遍实行的愚民愚兵政策，相当一部分北风港中的平民和军士都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此时一听到居然是吟游诗人故事里的传说级大魔王到来，一股慌乱弥散在军士周围。

　　“是！没有错！几个小时之前，它带来了无理取闹的战书，就如同正常的成年恶龙那样，向我们勒索十万金银，三百少女！你们想一想你们家中每年上缴的赋税，作为领主，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是整个公国五年赋税的总和！

　　想一想你们亲朋邻居家里未出嫁的女儿！你们会答应这个条件吗？告诉我，北风之下的勇士们！你们能够容忍这样一条恶龙仅仅凭借着只言片语，就夺走我们的钱财！抢掠我们的亲人吗？”

　　“不能！”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年轻的男人猛地举起手里的长矛，额角青筋暴露地怒吼。

　　“不能！不能！不能！”

　　大法师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彻底被振奋起来的士气，对杰德四世的演讲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作为一个一年到头和法术打交道的施法者，奥尔特德知道牧师的心灵安抚是一种技术手段，只有让人的心中有了坚定的战斗意志，自行战胜恐惧，这才是治本之法。

　　因此战前鼓舞非常重要，短促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位统治大公。

　　“我是瓦尔奇的后代！八个世纪以来，我的祖先们就站在这里。站在我现在脚下的地方，这里的城墙拆了又修，修了又拆！但我仍然能够感受到祖先们沾满鲜血的印记，他们站在这里，对抗源源不绝的霜巨人军团！每一次寒冬战争，这里都是最前哨的堡垒，家族的历代继承者中有三分之二死在这里；他们的死亡，是英勇地选择实践自己践位时继承下来的誓言——我将守护此地，直到钢铁锈蚀，冬雪融化，冰川削平，极夜永逝。孩子们，现在到了我，杰德四世践行这个诺言的时候了，无论这场战斗，我将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会坚持到底！”

　　杰德四世放下长剑，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但仍旧坚定：“我承认，敌人很可怕，这也可能是一场无法胜利的战争，我已经安排总治安官疏散妇孺，也安排了副官去各大邻国求援，所以无论此次战斗胜败，恶龙最终仍然难逃失败的命运！时代已经变了！勇士们，现在不是巨龙统治世界的时代了！狂妄邪恶的巨龙，是永远不可能得逞他邪恶的计划的！在这里，我，要向你们，我的领民们，问一句话：你们愿意跟随我，克服心中的恐惧，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北地男儿的荣耀，与强大的敌人勇敢战斗，殊死一搏吗？”

　　“——无上荣幸！”

　　看着护卫军整齐划一的姿势和喊叫，大法师奥尔特德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意识到，靠着强大的个人魅力，杰德四世此时可以靠着手里掌握的所有砝码，和云层中渐渐靠近的那一片金光闪闪的霜龙骑士放手一搏。

　　不过奥尔特德心中仍然没有一丝胜利的把握，云中的巨龙幻影在云中穿梭着靠近了城头，那一双大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城上的士兵，这时候士兵们倒是相信了这是幻影，这是这个龙头那对饶有兴致的视线，让奥尔特德新生寒意。

　　这寒意渐渐加重，尤其是他听到这条巨龙在杰德四世演讲完毕后开口说话的时候：“不错，很有气势的演讲，狗血充足，尿点高，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巨龙的突然开口让城头静了一下，声音并不难听，相反在城头的众人耳朵里还有点悦耳和玩世不恭。

　　杰德四世转过头，汗水淋漓的额头之下，一双眼睛冷厉地瞪着这个龙头，突然举起长剑：“恶龙！你不要满口胡言乱语，这里的所有战士，今夜即将成为你的噩梦！无论你何等威风八面，仗着力量恃强凌弱；都要在这里付出代价。”

　　“哎呀呀，真是苦大仇深呢，说起来好像是你们先得罪了我的。”巨龙嘻嘻一笑：“你们不骚扰我，我怎么会来找你们呢？”

　　“霜寒之翼阁下。”大法师奥尔特德开口，他看着白龙，似乎是觉得有着讲讲道理的可能性：“人类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你造成了小小的困扰，您如此大举报复，却必将对人类造成惊人的灾厄，这似乎并不公平。”

　　“不错，老头子你是个懂事的聪明人，难怪能够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和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就是不一样。”白河赞许了一句：“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也没准备大开杀戒，给我三百个女孩子，帮我平衡一下巢穴的人口，在来十万个金币让我周转一番，相对于你们这些年来在我的巢穴里盗挖的钻石的价值，这不算是过分的要价吧。”

　　“住口！无耻恶龙！”杰德四世厉喝：“北地的金银没有一分是用来满足你这种邪恶生物的肮脏欲壑的！北地的女儿也绝不给你为奴为仆！你想要就亲自来取，但要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所以这就没得谈了？”白河哈哈一笑，看着表情有些无奈的巫师：“你看，我就喜欢这样脾气刚烈的人，不过为免误会，我还是有些话要先放在这里。”

　　他扫视了一圈城头的士兵：“各位人类，得罪我的并不是你们，而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还有一群来自北地法师联盟的混蛋，你们只要不抵抗我，我也不会伤害你们，毕竟这是因为钻石矿引来的纠纷，这些大老爷们用我的巢穴出产的钻石大捞特捞，又把我引来了这个地方，你们又赚到什么好处了？为什么要为他们拼死拼活？至于童女，哈，这些老爷们家里养的童女，估计也不止三百个吧，你们害怕什么呢？”

　　“你！”杰德四世眼皮暴跳，同时面色剧变。

　　他注意到，有不少士兵脸上出现了动摇的神色。

　　恐惧无法让他们轻易屈服，但是这种冷静的利益分析，就显得有些直入根本。

　　这条恶龙真是狡猾，居然玩这个。

　　作为统治者，杰德四世做事有些粗鲁，但是对于这一套却出奇敏感，意识到了白龙的策略，感知着军队原本严丝合缝的战斗意志士气出现了几丝微不足道却致命的裂纹，顿时又惊又怒。

　　奥尔特德的神情也极为不悦，他看着白河的幻影，心中开始有了一丝后悔，后悔当初法师联盟做决定的时候没有更加地慎重一些，以至于惹来了这么一个不讲理有力量恐怖的家伙。

　　不过重选一次，法师联盟的选择可能还是一样，他们怎么能够想象到自己会是那样的倒霉，行动时碰上了白河离开大冰川和长期休眠的当口呢？

　　“霜寒之翼阁下，我们真的没得谈了？”大法师咳了一声，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

　　“晚了，我大张旗鼓而来，不是为了在这里听你们几句话或是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妥协就灰溜溜的退走的。”

　　巨龙幻影升上天空，大声咆哮了起来，声音震彻天空。

　　“你们藐视我的权威，侵犯我的领域，必须付出代价，要么乖乖屈服，要么在我的大军之前赌赌运气。”

　　天空的骑士靠近城头，地面上大量的血肉兽和大型缝合尸蠕动着排列成行，血腥气顺着北风飘上城头，一股恐怖将城市上空笼罩。

　　歌剧一般的音乐达到了高·潮，如同爆发的海啸和山崩，华丽而壮怀激烈，白龙群发出一阵惊人的咆哮，一阵暴风雪席卷而来，几秒之间站在城头的人群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巨龙嘴角露出了城墙上众人看上去分外嗜血的冷笑，在烟花般的爆炸中缓缓消失：“看看你们是能够好运气地灰溜溜的滚蛋，还是不走运地变成冰凉的尸体躺下！”

　　……

　　白河打了个呵欠，从安放在金龙背上的鞍座上睁开了眼睛。

　　从幻术操控的状态中恢复，他听清了音乐，看了眼不远处山坡上正在克金带领下奏乐的狗头军乐团，转头问漂浮的小电视：“这是什么鬼BGM？怎么听着想睡觉？”

　　“是变调的《EmpireOfAngels》，想要教会这群狗头很不容易呢！”小电视里的双马尾叉着腰，一副你要夸奖我的模样。

　　“太软了，不给力。”白河摇了摇头，不太满意地说道：“那里来的天使？死尸天使吗？”

　　“要营造气氛啊，大boss哪有一露面还没动手就开大招吓唬人的？才刚刚出场，这种气势已经很应景了好不好啊！”爱丽不满地说道。

　　“既然要开战。”白河想了想，打个响指：“来个《victory》。”

　　“以后开打的时候就放这个。”看着克金匆匆演奏完，换了新的旋律，白河颇为满意的补充一句。

　　“那老爸你亲自下场的时候放什么呀？”爱丽眼珠子转了转，请教道。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白河摆了摆手，颇为轻蔑地看了一眼城墙：“似乎也用不到我亲自出马。”

　　在魔力放大器增幅之下，更加激烈的旋律奏响，充满了战斗力的节奏之中，霜寒之翼军团渐渐靠近了北风港城墙，这只恐怖军队的全貌，终于彻底地暴露在人类一方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