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血统

    南梁的这位太孙殿下，就是个笑面虎，城府颇深。


    这一点认知，从武昙当初知道他确切身份的时候就有。


    他的秘密？会是什么？


    武昙着实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摊牌。


    她看着对方，眼中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唇线绷直，沉吟道：“你应该知道，这次之所以是我亲自陪你来走这一趟，我们夫妻都是有企图的，那位阮先生只是目标之一……”


    她就是个诱饵，诱阮先生出招露面，并且尽可能的抓住机会铲除这个祸害，只是其一。


    另有一点——


    就是因为她和萧樾都知道梁晋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武昙与他同行，探听虚实就是另一个目的了。


    武昙的话没说完，其中意思已经了然。


    这短短数日之内，梁晋就瘦了一圈，总是丰盈透着朝气的脸颊，线条都变得鲜明起来，尤其是进宫这一趟再出来，前后几个时辰，他仿佛突然之间就完全憔悴下来，眼中光芒内敛暗沉，再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他看着武昙，并没有回避她的审视和打量，唇角牵起，那却称不上是一个笑容，只是最后一次确认道：“你们大胤，至少是你们夫妻二人对贤妃娘娘并无恶意是吧？”


    今天梁帝明显已经被武昙唬住了，那种情况下，如若武昙乘胜追击，提出带宜华走，也未必就是行不通的，可是她没这么做。在外人看来她是为了自保，而舍弃放弃了救助宜华，可梁晋身临其境，却是看得清楚分明，事实上她是在替宜华做更长远的打算。


    若不是确认了这一点，这一刻，他也不敢贸然和武昙展开这一次的对话。


    武昙知道他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于是坦然点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家王爷对大胤那个皇位的态度都是可有可无的，他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想保的只是山河安定，国泰民安，若不是你们南梁的这位皇帝陛下和前太子始终不安分，他也不会使那么多手段，甚至咄咄相逼。事实上，你们南梁的帝位将来要传给谁，只要能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这于我家王爷而言都无甚差别，他会默认皇姐推你上位，也仅仅是因为看皇姐的面子。只从这一点上你就应该看得出来，他对皇姐确实是有心的，扶持你，也是想给皇姐下半生一个依靠。”


    这些道理，梁晋自然早就看明白了，只不过眼下非常时期，他必须要当面再得了武昙的一句准话才能定下心来。


    他看着武昙，面上表情无悲无喜，只是略一颔首道：“所以，只要贤妃是贤妃娘娘的意愿，哪怕我不是南梁皇室血脉，晟王他也会推我上位是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无波无澜，与前面没有半分差别。


    武昙随意的听着，脑中思路还没跟上就下意识的点点头：“当……”


    都已经开了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心跳一滞，下一刻就是愕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朝梁晋看去。


    梁晋面上表情不变，迎着她的视线不避不让。


    这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件极羞耻，甚至是欢呼前途乃至生死的大事，可他说出来的时候却像是半点也不觉得艰难，只是唇角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很平稳的说道：“我不是梁元斌的后嗣，身上流着的也不是南梁皇族的血脉。”


    武昙回过神来，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思绪却混乱一片。


    她脑中乱糟糟的回想起之前在宫里的事，随后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道：“你的身世……那个姓金的乳母……”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我自己，再就是娘娘和我那个乳母了。”虽然事关生死，但梁晋似乎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出身是一件怎样不光彩的事，事实上有梁元斌那样的父亲并不能让他感到有什么庆幸的，所以他一直很坦然，款步踱开一边去，“娘娘身边的几个人里，就只有邝嬷嬷知道，那两个大宫女也不知情的，但是现在……恐怕阮先生也知道了。前些年娘娘一直被禁足在淑景轩，金氏想要见她绝无可能，那妇人是在宫里待过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我猜那时候她是找到了我的府邸去，然后先生瞒着我将她灭了口，她知道的秘密，那时候就被先生知晓了吧。她的一双儿女对此却并不知情，但王氏应该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一点和先生有关的线索，才会被误导，想当然的以为娘娘这些年里藏着的秘密是私情。娘娘之所以没有否认，是因为她没法替自己澄清，她是为了保护我。但先生的为人本来就极为偏激，这次的事一定会刺激到他，娘娘越是想要护着我，只怕他就越是不能再容我，如果放任他不管，那么这个秘密很快就守不住了！”


    南梁的皇位本来就跟他没关系，一开始也不是他想算计的，可是阴错阳差，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他顶着皇室正统的名头，其实就算他一直默默无闻，不争不抢，等梁帝驾崩之后，登基的新帝也不可能容下他，他顶着嫡系的头衔，时时刻刻都像是在向他们那些庶出的皇子皇孙们宣战，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才算拔出了眼中钉。


    宜华心性坚韧，但也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可是当初萧樾一出援手，她却毫不犹豫的想把他推上至尊之位，为的不是别的，仅仅是为了保他的命！


    只有他自己坐上那个位子，成为这座皇朝的主宰，才能保住性命。


    因为对他而言，皇位和性命是捆绑在一起的，要么自己掌控一切，要么就得等着被杀！


    梁晋也很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完全没得选，所以他和宜华都毫不犹豫的走上来这条路。


    而现在，要不是横生枝节，蹦出来一个金氏，这个秘密，他会继续保守下去。


    混淆皇室血统，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武昙嘶嘶的抽着凉气，缓了好半天，心跳还是难以平复。


    她拧眉看着梁晋，嘴唇动了动，却又几次的欲言又止。


    梁晋道：“我也不在乎天下谁主，我的初衷不过就只是为了挣扎求存罢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不能抢先封了先生的口……他拉下我，甚至是杀了我都无所谓，可是娘娘绝对不会容忍。你可能不了解娘娘的心性，她平时看似与世无争，若真要狠起来，也是会不计后果的，闹到最后，她和先生之间很有可能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与其一直被动的等着把事情闹大她的跟前，还不如由我来下手，先杀了阮先生，一了百了！”


    说实话，到了这会儿，梁晋也有点弄不清宜华和阮先生之间的确切关系了。


    起初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对被拆散的有情人，从阮先生的态度和反应来看，也确实应该如此，可是今天宜华态度却把他绕晕了……


    宜华拿他当亲儿子，这份心意，毋庸置疑，梁晋也清楚，可宜华同时也是个是非分明，重情重义的人，阮先生追随她这么多年，她却可以毫不犹豫劝说自己去杀了他？


    梁晋百思不解，但眼下却也没有时间给他去细想这些了。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武昙：“这一次娘娘命悬一线，险些遇害，而在关键的时刻她又为了替我保守秘密甘心赴死……这两件事加起来，一定会刺激到先生的，现在他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梁帝，一个就是我。他要查我的行踪很容易，他不会让我全身而退的，我们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