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下）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不过很可惜他知道得不够多，看得也不够远。”黑德可能是少数有资格评价欧德·普林斯的人之一了。

　　尽管欧德·普林斯在此后见识到了无数精灵奴隶在人类帝国中的悲惨遭遇，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精灵帝国里的无数人类奴隶面对的生活同样黑暗和残酷。人类和精灵这两个种族之间的矛盾来自本身的根源性观念的差异，实际上没有谁对谁错的绝对标准。

　　对于彼此对立的两个不同种族的帝国来讲，对方种族的奴隶是重要的无限财富，两者之间谁也不可能放弃这种可以理直气壮的掠夺和剥削的对象。

　　所以当欧德·普林斯尝试着提议以奥林匹斯帝国内的精灵奴隶交换精灵帝国内的人类奴隶，以此为跳板来缓解两个种族的对立关系的时候，遭遇到的只可能是看待白痴一般的冰冷目光。他的父亲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这种天真的想法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忘记你是哪一边的。”

　　同情心泛滥的普林斯开始使用各种手段提高自己的地位，他并不笨但也谈不上聪明，在他看来，如果能获得足够高的地位也就拥有足够的话语权，那么自己就能达成理想。

　　向上爬的道路很曲折很艰难，会做出很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普林斯在政治斗争里陷害过人类对手，在边境的冲突里亲手杀死过精灵敌人，他压制着良知做着这些事玷污着自己的双手，唯一的心灵安慰就是尽自己所能帮助弱小，也因此他收养了无数孤儿。在黑德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很接近某些宗教提倡的自我救赎理念。

　　这段漫长而艰辛的岁月里最令普林斯感到欣慰的是，经过了二十年的相处，那个眼神宛如死水般的暗精灵女子终于被他打动了，她那双幽蓝色的眼瞳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精灵和人类之间的隔阂也是可以消解的，他的信念再一次得到最高的鼓舞。

　　欧德·普林斯在四十七岁时成为了伯爵，二十四年之内跨升了两阶爵位，可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在他四十九岁的时候，一次不见血的政治争斗中，他被出卖了。并且很讽刺的是，普林斯被引入陷阱并被精灵帝国的边境巡逻队俘虏了。

　　而在帝国内部，对这位在边境“牺牲”，为帝国献出生命的贵族，帝国纹章院慷慨的追封了他侯爵的爵位。反正普林斯根本没有后人，甚至整个家族都没有继承人，给他再崇高的爵位奖赏也无所谓。

　　几年之后，没能实现自己理想的普林斯作为一个人类奴隶，在精灵帝国内部某个奴隶营里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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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没有后悔过？”许久之后才控制住情绪的咖斯缪丝悠悠的开口了。

　　黑德踌躇了半晌，脑海里浮现出白发苍苍的老普林斯永远带着微笑的脸庞，点头道：“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选择的人生。”

　　昔日的精灵龙骑士只觉得嘴里发苦，她知道一个人类奴隶在精灵帝国内会得到什么待遇，她也曾经经历过几乎相同的一切。

　　咖斯缪丝其实也明白普林斯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纯血统精灵的寿命是人类的十倍，远比普林斯经历过更多岁月的咖斯缪丝要比她的人类情人更加理智和现实。尽管她曾对普林斯坦诚过人类奴隶在精灵帝国的悲惨遭遇，并旁敲侧击的透露过其中的复杂原因和厉害关系，但是仍然不能劝阻这个天真的男人那执着的脚步。

　　正因为如此咖斯缪丝才会建立起黄金菊盟会，用地下世界的规则暗中营救精灵奴隶，说服这些获得自由的精灵回国后适当释放一些人类奴隶，即使没有这个能力也尽力对人类奴隶好一点。

　　当时的普林斯对自己的精灵情人这种没有什么效率的方法不以为意，不过他也不反对，他还是觉得需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我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能建立起人类与精灵和平交流的桥梁。”不得不说普林斯是个非常感性甚至可说在某些方面异常纯真的人。

　　普林斯失去行踪后，咖斯缪丝竭力扩展黄金菊盟会的实力，暗中用各种手段寻找普林斯的下落，毕竟她作为一个纯血统精灵，是不可能站在台前的。幸好以前普林斯收养的孤儿中有不少愿意跟随她，这些从小被老侯爵灌输过种族平等观念的孩子对种族之间的隔阂要比大多数人类来得淡泊。

　　不过大多数跟随咖斯缪丝的孤儿都是女孩子，而大多数男孩子都各奔东西自寻前程，当然他们中的多数都愿意适当从财力上支持黄金菊盟会。这里面的原因可能谁也说不清，也许是男孩子们不愿意屈居女人之下的自尊心作祟，也许是这些孤女们大多有恋父情结也说不定。

　　只是现在十来年的努力似乎都已经化作流水，那个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其实普林斯侯爵在去世前的几年里已经明白了很多事。”黑德看了一眼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的暗精灵女子，“他希望你能继续经营黄金菊盟会，帮助他的理想得以实现。”

　　咖斯缪丝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微微苦笑：“你也被那个笨蛋的傻瓜理想感染了吗？”

　　“他至少努力过，并且没有后悔。”黑德冷冷的看着有些自暴自弃的暗精灵女子，“他是一位将自己有限的数十年生命为了理想付出近半的人类，而你是一位拥有上千年寿命的精灵，难道还不舍得区区几十年的岁月？”

　　“我不敢跟你保证在我有生之年能实现普林斯侯爵的理想，我也不认为普林斯侯爵的道路是最适合的，但我至少会努力去寻找更适合的道路。”

　　黑德的话重重的敲击在咖斯缪丝的心底，她有些失神的看着黑德，觉得这个黑发少年的身影似乎与那位曾经年轻过的人类男子有些相似。

　　“……也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就让我看看这个少年会选择怎样的道路。”心绪并不稳定的暗精灵女子冲动的做出了决定。

　　咖斯缪丝从右手摘下一枚戒指，递给了黑德，“这是黄金菊盟会的信物，你可以获得最高的贵宾级待遇，甚至可以调动盟会的人手和金钱。”

　　停了一下，咖斯缪丝补充道，“不过我会监督你对盟会人力物力的调动情况，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为你好。”咖斯缪丝想到之前普林斯收养的很多男孩都没能抵御住权力和财富的诱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还是决定观望一段时日再说。

　　黑德点点头，并不在意咖斯缪丝话里透露的莫大利益诱惑和提醒，老实说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创造出无数更好的机遇获得不可估量的权力财富，区区一个在暗处活动的小组织的首领地位并不是他垂涎的目标。

　　他的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倒是让咖斯缪丝有些佩服和好奇，“难道他并不知道这些对现在的他是多么重要的帮助么？还是说他不知道这样的组织的潜在价值？”

　　“你是在精灵帝国里的奴隶营里长大的吧？是什么时候认识欧德的？”希望多了解一些去世的情人最后那段人生以及这个黑发少年的经历，咖斯缪丝开口询问了一些本该早就询问的问题。

　　黑德一边回忆自己那些特别的记忆里普林斯的往事，一边将自己早有腹稿的经历简要的告诉暗精灵女子。早已有面对这类问题的预计，而且他独特的信息来源保证了各种信息的详尽真实，所以黑德编造的身世和经历是绝对能让人信服的。

　　“欧德既然连我的真正身份都告诉了他，肯定是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总之先观察一段时间吧。”咖斯缪丝从与黑德的谈话里确认了许多她自认为是事实的理由，对黑德的印象好了许多。

　　之后咖斯缪丝把黑德和德丝送回住所，至于那笔情报交易，不是现在情绪还未完全稳定的暗精灵女子关心的，不过她表示会让属下的成员尽力完成这个确实十分有利益的委托。黑德倒也不急，因为他已经达成预期目的，那笔情报交易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便宜我总比便宜别人好。”黑德靠在窗口看着慢慢远去的黑色篷车。

　　像黄金菊盟会这种地下组织，本身就只能成为某人手中的棋子，尽管它的建立宗旨，人员构成都与其他的地下组织有着不小的差别。但在数年数十年后，逐渐被某些贵族派系察觉其存在后，自然会被收买，分化，控制，在大换血之后最后成为某个人暗地下使用的隐藏力量，任意使用并随时可以抛弃。

　　黑德所知道的未来里，已经习惯了人类世界生活的咖斯缪丝·森林·达克终其一生没有返回精灵帝国，而她的这个小组织也被某个贵族派系收买控制，不久后被部下出卖再次沦为奴隶，数年后寻找到机会选择自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大换血后的黄金菊盟会这个组织也改头换面成为了那个贵族派系手中的棋子，最后随着那个贵族派系的失势烟消云散。

　　“虽然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不过至少我不会把你们当做餐巾纸那样用过就丢。”黑德不认为自己将来会是个好人，他也不想也不会做普林斯那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