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暗地里，还一直防备着黄澄出招……却就没有想到，他提防了这么久，那黄澄却偏偏就来了，而且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表示臣服，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做声！

　　文飞也没有反应过来，黄澄露出一声苦笑，还以为自己私下里的那些作为文飞等人都知道，不肯这般轻易接受。他苦笑道：“黄澄身为道士，却是有冒犯教主之处。教主若是不肯原谅……”说着，噗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来。

　　林灵素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还不等到文飞说话，就高声叫道：“黄道箓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请起！”

　　黄澄再次苦笑：“黄某人命不久矣，只想在死之前求得教主原谅。若是教主不肯原谅的话，那么黄澄愿意以死相报！”

　　这时候，连赵佶都震惊的站了起来。虽然自从文飞来了东京城之后，黄澄啊什么的，早已经被他忘记在了九霄云外。但是这人毕竟还是他亲封的住持万寿宫。累授太素大夫、冲素静一先生，领玉堂高士、左右街都道录兼管道门公事，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赐紫金方符。

　　以前也是极其信重的高人，如今见黄澄这个模样，却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帝王心思却和其他人不同，并没有开口相劝文飞。

　　只是心中暗自思忖：这黄澄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尚父，难道他暗地里使出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过尚父么？却也没听说尚父对朕提起过啊？如此说来，他就是自己找死了！

　　林灵素顾不得许多，一把跃下台去，扶起黄澄道：“道兄这是做什么？何苦如此？有话我们在无人之处慢慢来说！”

　　林灵素一直心中忌惮黄澄，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两人都是同类之人。若是直接了当的一刀把黄澄给杀了，林灵素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见到黄澄这般屈辱的当着整个东京城，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官绅，皇亲，甚至官家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的认错。

　　那一瞬间，林灵素心中就涌上一股绝大的悲哀来。这就是兔死狐悲了！

　　笪净之露出一丝苦笑，默默的看着那么一幕，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一丝咸味混杂血丝回荡在口腔之中。

　　徐知常见了面色跟着惨然，即使黄澄有着再多不对。但是如今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服输，已经让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升起同情了。

　　这世界上就是如此，一个普通人倒霉，并不会有太多人同情。但是一个枭雄霸主，穷途末路，英雄悲歌之时，反倒更让人心中为之惨然。就比如霸王别姬那一唱，千百年来，不知道赚得多少同情泪水……

　　尼玛，这厮不是在给我玩忍辱负重吧？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准备卧薪尝胆？

　　文飞肚子里转着这般的念头，以他的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连黄澄是何等人文飞都不说太清楚，哪里又有对什么英雄末路的同情和感概来。心中各种阴谋论此起彼伏……

　　心中想道，本天师才不肯做那种妇人之仁的傻逼呢！要和太祖学习，宜将剩勇追穷寇，绝不能给这货翻身的机会！

　　正要发话，陈泥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文飞身边，目光复杂，轻声道：“师弟，不可！”

　　虽然文飞和林灵素最是亲近，但是论起了解文飞来，还是陈泥丸最了解的。他微微道：“如今你可要表现心胸气度，万万不可穷追猛打……现在人们都在同情黄澄了！”

　　文飞一惊，抬眼望去，果然连赵佶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有些不忍神色。终于明白过来，很多时候，敌人卑躬屈膝在你面前，不是不想一棍子把他打死，而是你真这么干了，反而会丧尽人心……

　　“你这是做什么？”文飞换上了一张笑脸，正准备把这句话说出口。却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笑的是相当僵硬。却听陈泥丸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看黄澄此人这次是真心臣服了，他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没几天好活了？”文飞有些不解。却见陈泥丸面带惋惜之色，道：“你没有看出来么？此人受了气运反噬，能活到现在，却已经是很难得了！当是有什么宝贝护住……”

　　文飞再啊的一声，被陈泥丸轻轻点中后背，一股热流就涌入全身。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就见着黄澄周身附近无数的黑色煞气，青色邪气，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气息，如同大漩涡一般。不断的冲刷这黄澄的全身。

　　黄澄身上的三火早已经暗淡的几乎只剩下一丝小小火苗了，若不是不时的有着一点金色的光芒迸出，护住黄澄全身，恐怕现在他身上三火早就应该熄灭，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明显的是，那点金光已经非常的黯淡，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消失。

　　陈泥丸收回手，文飞才看不见这种异象。他自己毕竟道行还低，便连望气术的修为也不够，很难看到这些隐秘之事。心中暗道，这货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居然身边气机乱成这么一个样子？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被雷劈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文飞沉默了半晌，方道：“黄道兄不需如此，人死债消。你就放心去吧！”

　　黄澄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忽然长笑一声。身上就发出一种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似乎护身的法宝已经破碎。接着他的身躯整个变得苍老起来，头发飞快的变白，满脸都是皱纹。接着腰也佝偻起来，整个卷曲起来，化为一具干尸。

　　再接着，连一具干尸都没有保住。他的身体寸寸粉碎，化为一堆黑灰，被风一吹，了无痕迹……

　　在场的道人们，都开始轻声念起度人经来。哪怕黄澄此人生前再是如何，但是如今已经是在众人眼前，而且还是如此惨烈，三魂七魄都无丝毫留下，一起被绞为灰烬，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