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师择徒

    古井村，南村口，春日的晚霞已布满西边的天空。


    蜿蜒的小溪旁站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娃，她直愣愣地看着微波轻漾的溪水，瘦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不知已站了多久。


    “小泠儿，又在这看溪水啦，快些家去，天不早咯！”一着靛青麻布衣的老妪，挎着柳条编的菜篮子，从她边上经过，笑眯眯地招呼小女娃回家去。


    “知道了，谢谢于婆婆。”小姑娘回头甜甜一笑道，稚嫩的音色中透着清脆。


    云泠又瞥了一眼溪水，它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清澈无二，没有一丝异常。


    她慢吞吞地转身朝着村中的家走去，明媚的晚霞把她的身影拖得细长，更显出几分孤寂来。


    “哎，多伶俐的小姑娘，天天看溪水，都快看的魔障咯。”老妪也朝自家走去，刚跨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皱了皱已稀疏不可见的眉毛，摇头叹道：“哎，可惜了可惜了！”


    云泠已经习惯村里人的叹息声，因为她的身世在这古井村中并不是秘密。


    亲生父母不详的孤儿——她是在这溪边被她的养父母捡到的。


    当时养父母成亲多年，却迟迟没有自己的孩子。


    恰逢八年前二月十八的清晨，养父在村口溪边发现了被柳枝勾缠住的她，觉得是上天赐给他的孩子，于是把她带回家中抚养。


    取名云泠，源自“溪水泠泠”，待她如同亲子一般。


    可惜好景不长，不出半年，养母居然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之后，他们的亲生女儿云莲出生了，三年后养母又生下了云家长子云晋。


    村里人人都传是云泠给云氏夫妻带来的好运和福气，才会引来亲生子。


    奈何人心本就偏着长得，亲疏远近总归有所不同。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云母的慈爱全部放在了两个亲生孩子身上，对她日渐疏离，剩下的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云父是村中私塾的夫子，家境和普通村民家比起来也算颇丰，青砖黛瓦的小院在村南位置甚是显眼。


    云泠到家的时候，一家人已在堂屋准备用晚膳。


    “爹爹，娘亲，我回来晚了。”


    其实她算不得晚，这还未到往日用晚膳的时辰。


    估计又是云莲闹腾着肚子饿，催着早摆饭罢了。


    “泠儿回来啦，坐下吃饭吧。”云父淡笑道。


    “大姐姐坐。”云晋挪了挪坐着的长板凳，给她腾了个身侧的位子，将桌上摆着的一小碗米饭推向她道：“姐姐吃。”


    “哼，吃个饭你都要献殷勤。”七岁的云莲白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对云晋喊云泠大姐姐很是不满。


    要不是爹娘收养了云泠，她就是这个家的长女，云晋唯一的姐姐。


    “莲儿，食不言寝不语。”云父作为夫子，平日里十分注重孩子们的礼仪规矩。


    “乖，听你们爹的话，多吃点，娘今天特地给你们做的鱼。”云母柔声说道，给云莲和云晋各夹了块糖醋鲤鱼。


    云泠就着炒青菜埋头吃饭，碗中忽然多了块鱼肉，抬眼一看是刚收回筷子的云父。


    她默默地吃掉，爹还是疼她的。


    不得不说，在云父的教育下，云家几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用膳礼仪还是不错的。


    一顿晚膳就在安静中结束了。


    晚膳后，她正要帮云母收拾碗筷，云父却把姐弟三人叫到了书房里。


    “泠儿、莲儿、晋儿，明日是春分，村里这几天通知的大事你们都听说了吧？”云父问道。


    “爹，村长爷爷说的是真的？明天村里真的要来仙师选徒弟吗？”云莲一脸兴奋。


    “爹，真像小雨哥哥说的那样，当了仙师的徒弟就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了？”云晋也十分好奇，宋小雨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经常带着云晋玩耍。


    “是，明日仙人就来，今日为父就给你们讲讲仙人择徒的事。”


    “咱们古井村和周围的村子，都依属玄灵山。玄灵山是座仙山，仙人每隔十五年就下山来我们村子里收徒，村里十五岁以下的都能去测试，测出有仙资的人就能被仙人收为弟子。”


    “爹，你也测试过吗？”云莲又问。


    “我测过，可惜没有资质，咱们村里三十年前出过五位仙徒，十五年前我那一辈只有三位。”云父微微一笑。


    又继续道：“咱们古井村靠近仙山，受仙山滋养，几十年也才出这么几位仙徒，别的地方更是凤毛麟角了。”


    “我提前与你们说这些，也是让你们早点知晓，能不能被仙人选中都是天资决定。明日若不能被选中，切莫哭嚎强求。”


    云父提前给儿女们设防，之前村长也挨家挨户给村民们提过醒，免得到时孩子们哭闹引来仙人的不喜。


    村中祖训，惹怒仙人可是大忌。


    “爹，仙人都是怎么测的？”云莲问道。


    “爹当时年幼，记得不是很清楚，明日你们自然知晓。莲儿、晋儿去找你们娘亲说话，泠儿留下。”


    云父朝着云莲和云晋挥了挥手，把这两个意犹未尽的孩子打发走。


    云莲嘟着嘴巴，还想继续问下去，到底不敢不听云父的话，拉着云晋去找云母，打算从云母那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泠儿，这个你收好，”云父从案桌抽屉里取出一块紫色暗布，递给她道：“你是个早慧聪颖的孩子，村里这些年的闲言碎语想必让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


    云泠点点头。


    养父母从未说起，但是村里孩童的戏语、村中妇孺看见自己时的窃窃私语以及云母近几年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你已八岁，明日不管你是否能成为仙人的徒弟，也该告诉你了。”云父叹道。


    “捡到你的时候，此布就裹着你飘在溪水里，前些年你还太小，怕你贪玩遗失就替你收好了。明日你正要参加仙徒测试，如若被选中就要随着仙人离开，是时候自己保管了。”


    “爹，我......“云泠欲言又止，想问清楚明白自己的来处，可一想自己是被捡到的，云父又怎会知道？


    似明白她想问些什么，云父直言道：“当年发现你后，我和村长沿着溪水上游寻访过，去周围数十个村子查问过谁家丢了孩子，都没有任何消息。唯独发现溪水源头边的古树村找不到了，这些年古树村人也凭空消失，竟然没有遇到一个能询问清楚此事的人，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我和村长料想你可能是古树村的孩子。”


    她闻言不免焦急起来，“那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


    “村中老一辈传下来的仙人轶事不胜凡举，移山倒海也属常见。村志就记载三百年前，我们古井村生活的地方不甚如意。贫瘠艰苦，村民们个个饥寒交迫，直到村中一位先祖入了那玄灵山修得仙缘，仙术有成后带着我们迁徙到了这里。好好保存此物，你若机缘深厚，修得仙术，说不定能了解当年的变故，凭借它寻回血亲。”


    “去吧，早些休息，明日和你弟弟妹妹一起去村口。”云父看着云泠握着布巾踌躇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轻轻抚了抚她的额边鬓发，让她回房休息。


    “谢谢爹，我这就回房了，爹也早些休息。”


    从懵懂无知到逐渐感知，云母对自己和对云莲姐弟的不同态度，她一直是感激养父母的。


    至少云父在教育方面对姐弟三人一向一视同仁，教习认字明理从不敷衍，云母在吃穿住行上也并未过分克扣她。


    她经过正房时，清晰地听见了云莲的笑声。


    “娘，我要是被选中当了仙人的徒弟，以后就给你找仙丹吃，娘就长生不老了！”


    “傻孩子，娘可不想什么仙丹，你要是被选中了，就好好当仙人的徒弟，以后也成为仙子，没有选中就健健康康地长大，陪在娘身边。”


    “娘，你对我真好。”


    一片母慈子孝！


    云泠依稀记得自己也曾在云母怀中撒娇过。


    可惜随着云莲的出生长大，一次次的告状、挑拨，她再也回不去那个温暖的地方。


    她握紧手中的暗布，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里还是涌起一股失落。


    紫色暗布只有一尺见方，也没有任何花纹，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巾布，但却是找回血亲的关键之物。


    她心中突然燃起一股希望，爹说自己有可能是古树村的人，虽然古树村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再出现过。


    但是也许某一天他们还会出现，或者她被选为仙人的徒弟，学到仙法。


    到时她就可以去找他们，找到像从前养母一样温柔慈爱的身生父母！


    想到此处，她幼小的心中光芒万丈。


    一夜无话。


    天刚熹微，云泠早早起床收拾干净，在院中等云父。


    今日仙人要来，村长告诫村民不要生火做早膳，吃点干粮就行，免得烟火之气惹仙人不快。


    等到云莲和云晋起床，一家人吃了几块昨日烙好的面饼子后，便匆匆赶往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