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迪迈尔的记忆

　　砰——

　　迪迈尔被从半空扔了下来，没有任何力量保护的他摔的眼冒金星，许久都没有喘过气来。

　　“怎么，终于想起我来了？”趴在地上挣扎了许久，迪迈尔终于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他转过身去，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转动已经不灵活的眼球，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对焦在眼前。不过无论如何努力，罗杰在他的眼前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因为他的眼部肌肉已经太久没有休息过，以及几乎快要失去活动能力。

　　罗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摆下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茶壶，在他面前的茶杯之中，阵阵茶香正在唤醒他的部分嗅觉器官。

　　“是啊，刚刚才想起来，山上还挂着一个人。”罗杰拉开他那边的椅子，并且做了上去。迪迈尔也毫不含糊，他摸索着，然后坐在椅子上。伴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身体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

　　“那真的是非常感谢你，竟然还能想起我来。”迪迈尔颤抖着手想要捧起茶杯，但是不太灵活的手直接将茶杯抓碎了。

　　“这可是精灵的工艺品，很贵的。”罗杰说。

　　“放心，我会赔偿的。”迪迈尔咧开嘴，非常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这仿佛是当初罗杰与他之间对话的翻版，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调换了一下。

　　“赔偿倒是不用，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罗杰表现的如同一位大度的国王，正在赦免犯下过错的臣子一般。

　　不过迪迈尔却只是更加难看的笑了一下，“也许你杀了我会更加省力一些。”

　　“我就知道把你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我只是非常好奇，你的主人究竟有何种魅力，当年如此自视高贵的所罗门城主迪迈尔，竟然能够以成为他的一条狗而感到高兴。在我看来，没有成为一条好狗的潜质。”罗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

　　“罗杰，也许你很强大。但是你永远无法想象我主人的强大，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能够毁灭一切，而只要他，他也可以创造一切。我从不相信神的存在，但是在见到主人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神真的是存在的。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以提起他的主人，迪迈尔就兴奋起来，仿佛僵硬的身体也重新焕发的生机。他激动的挥着手，双眼望着天空，仿佛能够看到他的主人一般。

　　“既然他如此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还要派出你这条狗来？”罗杰反问。

　　迪迈尔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表情看着罗杰。“正是因为你是凡人，所以你无法理解神那伟大的心思。我伟大主人的眼中，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蝼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便杀死你。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一切都是给我的考验。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考验我的工具！”

　　说这番话的时候，迪迈尔骄傲的，高高的扬起头颅。即便现在他身这种境界，他依然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罗杰。这样的姿态让罗杰想到了一个名为孔乙己的人，不过同样为被洗脑者，面前这个人可能被洗脑的更彻底一些。

　　“好吧，那么，你那主人是不是也知道你既没有死，也没有成功，而是被我风干的数周时间。”

　　“当然！主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迪迈尔更加骄傲了，仿佛每次喊出主人两个字，就会让他的信仰更加坚定一分。

　　“我想让他亲口告诉我，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罗杰笑了。

　　“怎么可能，主人什么都能够做到！”迪迈尔激动起来，他不能允许有人侮辱他的主人。

　　“原来如此，你的主人也不知道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罗杰笑的更欢了。

　　迪迈尔刚刚想要张口辩论，但是几乎在瞬间，他的表情都呆住了。“主，主人，也有，无法，做到，的事？”他脸上惊恐万分，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远方，双眼毫无焦点，一片茫然。

　　“怎么会？怎么会？主人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一切事！但是，但是他不能说出自己无法做到的事！这，这证明他并不是全知的？”

　　短短的一句话，迪迈尔竟然陷入了精神紊乱之中。他怅然若失的左顾右盼，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周围完全不着力，他胡乱抓着，却最终只是自己的左手抓住右手。

　　“啊！”

　　一声闷响，迪迈尔将自己的脑袋沉重的撞在桌子上，一下接着一下，这桌子被他几下便撞碎了，而他的额头上也被撞出了一个细小的裂缝，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面具一般。迪迈尔跌倒在地上，继续将头用力向地面撞去。每一次撞击，他的额头上的裂缝都会变大一分，而从裂缝之中不断涌出灰色的液体来，那些液体一碰到地面立刻就燃烧起来，转眼便会全部烧尽。

　　罗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远远的看着迪迈尔的一举一动。几步上前，也不后退。微风吹过，刚刚燃烧的灰色液体带来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

　　终于，在几分钟之后，迪迈尔而终于停了下来。他颤抖着直起身体，抬起头，面对罗杰。

　　那张年轻的脸此时已经变的支离破碎。那张脸之下，一缕白色的头发露了出来。

　　哗啦一声。

　　如同被打碎的玻璃，那张年轻的脸变成无数碎片落在地上，罗杰所熟悉的那张苍老的脸重新终于出现。

　　让邪眼怪折磨了这么久，罗杰原本计划只是想要弄清楚迪迈尔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蘑菇！”罗杰用精神对话呼唤蘑菇，立刻便有六个邪眼怪同时飞到迪迈尔身边，用奇怪的光芒将他笼罩起来，同时也他不再继续颤抖。

　　“我，在，哪里？”

　　迪迈尔颤巍巍的，似乎刚刚从梦中醒来。

　　“你在翠鸟城。”罗杰说。

　　“罗杰？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迪迈尔的眼神依然是迷茫的，却并不是因为失去焦点，而是因为他此时正在被邪眼怪的精神力量所控制。

　　“在这之前，你还记得什么事情？”罗杰没有回答迪迈尔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我记得，我在书房里，正在写邀请函，邀请所有的艺术家参加所罗门的艺术大会。”

　　罗杰终于挑起了眉毛。

　　这个故事，竟然如此久远？

　　“那么，这是你第几次邀请我参加大会？”罗杰接着问。

　　“我从未邀请你参加过大会，因为你并不是艺术家。”迪迈尔立刻回答道。

　　什么？罗杰有些吃惊。

　　“那么，你写邀请函的时候是哪年。”

　　“我不知道。”

　　不知道年份，会有这种协邀请函的人么？

　　“那么，你是否邀请了天堂城范海辛大师和戴维尼大师？”

　　“是的，他们是第一次参加大会，因为他们对精灵艺术的贡献。”

　　原来这根本就是三年前才发生的事情，迪迈尔竟然从未邀请过自己！这个发现让罗杰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个阴谋竟然如此久远？而早在那个时候迪迈尔就已经被控制了。只是为什么控制迪迈尔的人不选择在那个时候除掉自己？而是现在？

　　等等，罗杰想到了一件事。

　　原本迪迈尔根本就没有打算邀请自己，而是那个控制他的人施加的手段。这说明，是那个人想要见罗杰，并且有一些意图。可是，那究竟是什么意图？罗杰不知道，只有迪迈尔知道，因为只有他亲自参与过。

　　也许在那一次，控制迪迈尔的人就想要做些事情。但是罗杰突然离开所罗门城，让那个幕后之人没有来的及做那件事。

　　而在三年之后，他们又一次邀请自己参加大会，也许又想做一些事情。而这件事绝对不是致命的，可是，为什么到后来突然变成了针对翠鸟城的进攻？

　　这变化是什么？

　　罗杰将前前后后联系了一下，发现了一些共同点。

　　第一次邀请自己，很有可能是和蚁族有关。

　　而第二次邀请自己，则极有可能还是因为自己的蚁族。但是第二次邀请之后，罗杰展示了另外一些更加震撼的东西。

　　精灵。

　　于是，无论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他们都改变了方案。

　　而耕蚁，与精灵之间的共同点，变只有暗族了。耕蚁和精灵都曾经在古代遭到过人类灭绝人性的屠杀，而结果是，精灵在人类的历史上惨遭灭绝，而耕蚁按照道理来说也应该灭绝，只有沙蚁一部分在苟延残喘。

　　这说明，蚁族的是否灭绝，在那个幕后黑手的眼中并没有精灵重要。

　　问题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现在，罗杰唯一想知道的是。那个黑手，原本邀请自己，是想做什么的？

　　“你是否还记得在那之后的事情，任何事情。”罗杰来到迪迈尔面前，继续问道。

　　“不记得，我好像是睡着了。”迪迈尔的双眼仿佛没有看到罗杰一样，焦点始终落在罗杰的后面。

　　罗杰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继续再这样问下去也不会再有任何结果的。

　　蘑菇从天空之上飘下来，落到罗杰身边。“城主老爷，虽然他自己并不记得任何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他的身体也会忘记，只要是他做过的事情，那么他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还是会有些记忆的。再给我一些时间，让白蚁母皇来帮我用精神强行进入他的脑袋里面，总归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并不是不记得，而是他根本就是在说谎。”罗杰笑了一下，回头看一眼重新被悬浮在空中的迪迈尔。

　　“他在说谎？不可能的，他的精神一直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蘑菇不相信有人能够在众多邪眼怪的眼皮底下说谎。

　　“人类说谎的时候总是会知道自己正在说谎，所以你们可以察觉到，而如果这个人说的虽然是谎话，却依然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呢？”罗杰问。

　　“您的意思是说，他将一些假的东西当作真实的，并且让自己相信这些真实？”

　　“是的，我不知道这是他自己做到的还是他口中的主人做到的，但是他正在说谎。单纯从精神层面上你们无法察觉，但是他本能的神经反射却不会出错，他的所说的和他隐藏起来的记忆发生了冲突。而很显然，制造这些谎言的人还不知道这些冲突都会通过一定的表象表现出来。心跳，血压，汗水。他们还不明白这些东西的细微变化，所以留下了漏洞。”

　　“也就是说，这个人对我们还有用。”

　　“非常有用，因为他是我们唯一一个能够找到，曾经去过暗族世界的人。”罗杰点点头说。

　　“那么，城主老爷，您有什么办法？”对于这种事情蘑菇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没有。”罗杰暂时也没有什么主意，他让蘑菇去想办法，至于他自己，则有另外一番计划。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最恨罗杰，那么这个人名字肯定是罗林。

　　如果说有人告诉罗林，如果想要战胜罗杰，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区区的一些人性，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出卖给了那个人。

　　而这，不过是区区三天之前的事情。

　　罗林一直都在思考如何报仇，连续的失败让他的精神近乎彻底崩溃。只要他醒着，脑子里面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复仇。他不在乎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只要能够复仇，一切都承担。但是，力量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

　　三年来，罗林一直都在迪迈尔的秘密帮助之下对自己的军队进行改造。这种不利用魔法的不稳定技术使他的军队损失过半，但罗林明白，在面对罗杰的时候，人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坚持了三年的结果，是让他终于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他原本以为，这样足以消灭罗杰。

　　但是，新的消息传来。罗杰刚刚在翠鸟城外将已经变成怪物的迪迈尔和他无敌的战士们全部消灭了。而作为这场战斗之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部分，罗杰竟然一拳打碎了一座山！

　　这听起来如同传说一般的故事就这样发生在罗林眼前，无数在当时逃离的人都能够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也就是说，三年的时间，罗林非但没有追上罗杰，反而被他落下更远。

　　罗林要疯了，他拼命的想要找到一些捷径。他将整个威尔斯城翻个底朝天，他不断派人前往天空城求援。可是威尔斯城怎么可能有什么能够帮助他的？天空城更对他的请求不闻不问！他绝望了，他甚至做好了直接拼死在战场之上的准备。

　　然而，在三天前，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罗林的看法。

　　那个人是凭空出现在罗林的面前的，当时罗林正在书房之中翻找，这个人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灰色的皮肤，灰色的眼睛，没有头发与眉毛，看上去极瘦，仿佛营养不良。

　　“我能够给你力量，只要你放弃一样东西。”那个人这样对罗林说。

　　面对这个凭空出现的人，罗林吓坏了。他的精神原本便在崩溃的边缘，这个人突然地出现让他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

　　当罗林醒来，他立刻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懊悔不已，因为这灰色皮肤的人完全符合之前传说之中迪迈尔那支无敌军队的形象。在罗林看来，永远不死的军队才是最强的。至于为什么迪迈尔会输掉，那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显然，迪迈尔的力量也来自这个灰色皮肤的人。只是这样一个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没有把握住，罗林懊悔的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不过，令他高兴的是，那毁皮肤的人并没有抛弃他。因为，就在三天之后的今天，在更加杂乱的书房之中，他又一次出现了。

　　“我能够给你力量，只要你放弃一样东西。”那个人依然这样对罗林说。

　　“我，我要放弃什么？”罗林这一次已经做好准备，他不会再晕过去。

　　“你的人性。”那个人说。“罗杰是一头野兽，而你是人类。人类面对凶猛的野兽将不会有任何胜算，你只有放弃自己的人性，成为比他更加凶猛的野兽，才能战胜他。”

　　这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交易，为了战胜罗杰，罗林愿意放弃一切，而区区的人性又算得了什么？

　　“我答应你，请你给我力量吧！”罗林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罗林做出了他的选择，而罗杰也是。

　　翠鸟城做出了有史以来最令人吃惊的侵略战略。

　　伊芙带领全部的水银武士少女，从一侧出发，进攻沿途周围所有曾经对翠鸟城表示出敌意的城市。苏菲则带领蚁族战士以及全部邪眼怪，从另外一侧出发，进攻另外一个方向的城市。艾露妮带领所有的精灵和精灵像，从翠鸟城的第三个方向出发。

　　整个翠鸟城，近乎不设防。

　　所有人都在奇怪。

　　罗杰，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