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刹那芳华（二）

　　片场中，孙宏雷脸色未变。

　　仿佛一块磐石，丝毫不受影响。哪怕刮它的是龙卷风。

　　仅这一点，就让赵微惊讶了。

　　“这艺人……”她沉默了几秒说：“也许真不像我想的那样……功底很深啊……”

　　“不过，再看看，他的爆发，是在周讯之后。”

　　周讯已经抬头看天，似乎心在滴血，血染这天空的不平。

　　为什么！

　　她没有话，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她嘴巴微张，胸脯起伏，只有入气没有出气。

　　“啊！！”忽然，一声仿佛撕破天际的哭喊，带着让人心殇的哀痛，如同经历了万古，来到这个片场上。

　　声音就像全场响起，根本没有人感觉是从周讯口中发出来的。

　　或者说，这一声响在所有人的心底。

　　收音师愣住了，赵微愣住了，罗美尔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

　　孙宏雷。

　　如果说场外，还有一个人。

　　林啸。

　　他的机器，在周讯发出那一声能让长城倒塌的哀嚎同时，就对准了孙宏雷！

　　而且是特写，超大特写！

　　大到罗美尔震惊地看到，他居然特写了孙宏雷的瞳孔，让对方的眼睛中反应出周讯的撕心裂肺。

　　这一刻，周讯从妖化人。

　　这一刻，孙宏雷从石变雨。

　　罗美尔咬着下唇，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黄翔不解地问。

　　“双衬手法。”罗美尔苦笑：“恭喜你，也恭喜我。我算是明白了，画皮剧组，找到了一位不错的导演。”

　　“他统筹也许比不上张一谋陈凯哥，但是他对演员的塑造绝对不弱于那两人。这来源于他艺人的积累。”

　　“假以时日，如果他没走偏，中国会多出一位相当不错的导演。”她眼热地看着林啸说：“艺人的三位一体，这种独有的优势……真是让人羡慕……”

　　如果说周讯一声天地垂泪的哀号让风云色变，随后，孙宏雷表情的微微犹豫，却立刻心如磐石，就是给这段戏的锦上添花。

　　“他居然没有被阿讯这么强的爆发给压住？！”赵微忍不住喊了出来。

　　周围，人不少，有看热闹的群演，有没事干的道具组，化妆组成员。

　　每个人都听出了周讯无言的表达。

　　特别是艺人，想都想得到，孙宏雷面对的压力有多大。

　　而他，两个表情变化之后，毫不迟疑地砍了下去！

　　在这瞬间，云停了，风动了。

　　一把长刀，在他手中，居然开始缓慢，到后面越来越快。

　　“不错！”三个人击节赞叹。

　　林啸，罗美尔，赵微。

　　这个细节，很不显眼，但是却代表他的犹豫到坚定的过程，很是出彩。

　　赵微第一次正视孙宏雷起来。

　　“扑！”一声沉闷的声音，在道具“人形”木头上响起。

　　这么大一把刀，是不可能砍到周讯身上的。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解答。

　　到底谁是妖？

　　是满头白发的赵微？还是美艳无方的周讯？

　　孙宏雷手中的关刀，深入“周讯”身上不得寸进，说明了一切。

　　孙宏雷眉头舒展，眼睛中不仅有坚定，更有一丝迷惘。

　　果然是她。

　　这是他表达的坚定。

　　但是我要怎么做？

　　这是他的迷惘。

　　从王生死去，这里已经没有妖。

　　迷惘的挣扎，此刻在他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随着一刀入骨，周讯仿佛被抽走了最后的魂魄，软软倒了下去。

　　“过了！”林啸看到这个镜头，脑海中仿佛条件反射，想都没想就高喊出来。

　　仅仅一分钟，却仿佛一眼万年。

　　周讯的淋漓尽致，孙宏雷更是完美起到了润滑的作用，锦上添花异常出彩。

　　剧场非常安静。

　　因为，周讯啜泣不止。

　　这一场戏，耗尽了她的精气神，让她足足三月苦练，吃角色。

　　每个人都体会到了那种无言的悲哀。

　　唯一动的赵微，从还在感叹回味的场务手中拿过毛巾，走进场中，成为时钟上的秒针。

　　“啪啪啪！”终于，一阵掌声传来，林啸感慨的声音响起：“完美，一条过！”

　　随后，他叹道：“我算是知道，好的艺人为什么这么难找了。”

　　周讯擦干眼泪，低声对赵微说：“没事……感情调动太大了……一会儿就好……”

　　随着林啸的掌声，稀稀拉拉地，一阵阵零星的掌声从片场各处响起。

　　呆滞的群演，万万想不到，这种撕心裂肺的表达。

　　唏嘘的剧组，对着刚才拍下的镜头赞叹不已。

　　几秒后，一阵如潮的掌声响在场中。

　　“帅气！”

　　“这才叫演技！”

　　“神了！这场戏绝对是年度经典镜头！”

　　“没的说……周讯这下坐实了戏中精灵的名头。”

　　“牛！四小花旦果然名不虚传！”

　　周讯收敛了眼泪，从地下站起来，没想到第一件事是对孙宏雷说：“你很好。”

　　然后，就走掉了。

　　“好？”

　　“他什么都没做吧？”

　　“就挥挥刀就算好？不如让我来！”

　　“这也太扯了吧？”

　　“安静！！”

　　林啸的声音，忽然响彻全场。

　　他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环视着所有的人。

　　“知道为什么说他好吗？”

　　被他看到的人，几乎都是新人群演，茫然摇头。

　　林啸笑了笑说：“因为，他非常明白自己的立场。”

　　“刚才，周讯的演技怎么形容？”

　　“狂风骤雨？龙卷风？不管怎么说，那一幕是完美的。”

　　“而孙先生看似只有两个动作，但是我可以以我影帝的资历保证，他绝对没有被压到！”

　　这句话一出，孙宏雷顿时抬起了头，朝林啸投去感激的目光。

　　艺人演戏最怕什么？名臣遇到昏君！

　　一个昏君导演，可以把秋菊拍成唐伯虎点秋香，还是周兴驰版的。

　　林啸看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继续说：“他做到了他该做的一切，非常明白自己的定位。他就是绿叶，他不争功，甚至在我的机器中还有出彩镜头，我相信周老师也看出来了，所以她说，你很好。”

　　他还没说完，却看到离开的周讯却转了回来。

　　“怎么？周老师，还有事吗？”

　　周讯和赵微一起看着他，忽然赵微笑道：“看了一场精彩的戏，差点还忘了另一场戏。”

　　“是啊，不是他自己说机器里有镜头，我都差点忘了。”周讯也笑了起来：“林导，记得我们之前说了什么？”

　　林啸这才回忆起来她的话，自信地说：“看样子，你没这个机会了。”

　　“你吹吧你。”周讯半信半疑地说。

　　“周小姐，你恐怕真没机会。”罗美尔忽然开口了：“而且我估计你可能会和他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

　　赵微不说话了，但是她看着罗美尔的目光显然是在问，林啸给了你多少钱？

　　罗美尔秒懂了赵微的意思，笑道：“好吧，我不多说，你们中国有句俗话，眼见为实。看一看你们就知道了，另外我还是想说，我对这部片子更有信心了。”

　　“哦？你这么有信心？”忽然，一个淡淡的女声从一边响起。

　　“卡缪尔女士。”罗美尔立刻恭敬地说。

　　卡缪尔的出现，一定伴随着如影随形的冯基卡洛。

　　他们非常低调，低调到几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但是，却没有人真正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听说剧组撤换了艺人，我身为负责人，还是有必要来看一下的。”她敲着烟枪说：“这些东西，必须进入记录，没问题吧？林导？”

　　“当然没有。”

　　“刚才你说，对片子更有信心？”李蔷薇若有深意地看着罗美尔：“是说的什么？”

　　“卡缪尔副总裁，请看！”罗美尔兴奋地带着两人走到导演的机器前：“这是林导拍摄的！”

　　周讯，赵微也走了过来。

　　胶卷被倒了回去，很快，就来到了第一个画面。

　　“选择以细节进入，很好的切入点。”李蔷薇看了一眼，就点头肯定：“不错，林导看样子真的有苦练过的。”

　　“难道你觉得我真的是随便就敢上？”林啸微笑，不动声色地顶回去。

　　第二个镜头，周迅的面部，第三个镜头，周讯的身体。李蔷薇就不笑了。

　　“点线面？”她喃喃自语，转头对着林啸说：“我可以问一下，林导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而不是从整体到局部来拍摄吗？”

　　“没有单一的手法，只有不拘泥规则，才能拍出好的电影来。”周讯对这种高人一等的说话方法非常不习惯，顶回去说：“这组镜头，我很喜欢。”

　　“另外，这里还有一个镜头。”罗美尔连忙说：“这里，穿插了一个蒙太奇画面。我认为是隐喻蒙太奇。效果非常好！”

　　这下，李蔷薇真的不笑了。

　　普通导演拍戏，大部分是跟着剧本走，很少有第一次当导演就穿插蒙太奇画面的。

　　因为如果用的不好，就是东施效颦，除非有十足的信心，是不会乱用的。

　　“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

　　话音刚落，李蔷薇就拿走了罗美尔记录的本子。

　　作为剧组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看本来就属于时代华纳的罗美尔的记录，在她权力之中。

　　五秒后，她放下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导，我不得不说，这个画面用的非常不错。第一次拍电影就敢用这些画面，确实不是新人能够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