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慈航普渡

　　大殿之外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弓箭手们的无一例外地躺倒在地上，全身僵硬，唯一能够运转自如的就是那一双眼珠儿，手中的弓箭都已经失去了作用，强韧的牛筋制成的弓弦被人用利器彻底地划断，原本在殿外守侯的士兵们也都不知去向，望着横七竖八便地躺倒的弓箭手很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文武百官，王后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叮——”地一声，两支金针落到了王后的手中，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地刺耳。

　　“阁下是何方神圣？何不现身一晤？”王后将金针夹在指缝中，充满内力的声音震得大殿之上的梁柱嗡嗡作响，一只藏匿在梁上的小老鼠吱吱地叫着蹿了出去，更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半晌都无人应答，王后的心中更是感到不安，她的灵觉一向很好，即便自己是处在打斗之中，也不会影响到六识的敏感程度，来人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多名卫士轻松放倒而没有惊动自己的耳目，显然他的功夫极高，至少也要同自己处在同一水平面上的高手才能够办得到。

　　“阁下藏头露尾，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见久久没有人现形，王后的心中更是感到非常地不安。

　　“咳咳——”我皱着眉头，咳出了一口血后，幸灾乐祸地讥讽道，“你这妖女好生没有道理！人家明明就站在你的身后，你怎么非要说让人家现身？看你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怎么就连这么大一个人都瞅不到呢？”

　　王后闻言迅速向前一闪身，手中长袖向后击出，待到回头看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影子，却哪里来的敌人？不由得凶狠地向我望来。

　　“唉，实在是太慢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啊！”我连连摇头叹气道，“就你这种像蜗牛一样的速度，顶多比起我这个半吊子来强上那么几分，在人家高手面前简直就是不堪提起！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出师门来闯荡江湖的，简直是给你们邪异门丢人啊！”

　　“住口！”王后大怒，手中长剑向我一指道，“再满口胡言，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我不答反笑，嘿嘿地看着她。

　　王后猛然一惊，觉得身后有些异动，提剑回身，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女子手提一只青玉笛子，正站在大殿的门口处，浑身散发出一种平静澹泊的气势，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却给她一种极其强大的威慑感，似乎那人天生就是与她势不两立的对手一般。

　　“你是何人？”王后警觉地喝问道，直觉上这人不好惹。

　　那青衣女子却不答话，只是进了大殿，就这么直接地走了进来，完全无视王后的存在。

　　“她是静斋的人——”重伤倒在地上的宁散人忽然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回答道，若非大殿之中本来就已经非常寂静的话，大家绝对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慈航静斋？”王后的目光一敛，紧紧地盯着那青衣女子，“莫非你就是江湖传说中的静斋传人哑仙？三百年来唯一踏出剑阁进入尘世的静斋弟子？”

　　“就是她——”宁散人的生存意志还真是强大到了极点，呻吟着说道，“哑仙自然是没有办法说话的，你问她也白问，从扬州时她就一路跟着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给追上了！咳咳——”

　　王后的心中非常恼怒，怪不得自己的事情如此不顺利，原来宁散人本来就是一个扫把星，把霉运全给带回来了！心中连将他掐死的念头都有了！可是面对强敌，枪头自然还是要指向外面的，于是非常谨慎地问道，“外面那些人，都是被你所杀？”

　　那青衣女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随手将一物向我们掷了过来。

　　公主接到手中，却发现是一只小玉瓶，上面贴着玉露丹三个字的标签，心知这是疗伤圣药，连忙取了两粒出来送入我的口中，自己也服了一粒。

　　丹药入口，立刻化为一道清凉的甘露顺着喉管蜿蜒而下，经过胃肠后被全身的脉络吸收进去，原本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的胸部就像是被雨露浸润过的禾苗，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来，丹田内真气恢复了自行运转的能力，片刻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胸骨之间仍是略感有些痛楚，想来是骨头受了伤，却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能够恢复的。

　　公主的伤势却好得很快，原本她只是因为被宁散人的异种真气扫了一下，有了灵药的相助后立刻成功地将其驱逐出体外，此是重新扶着我站了起来，正在王后的对面。

　　“王后娘娘，不要再作无谓的反抗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极力劝导道，“看在中原武林一脉相承的分儿上，顶多将你们的武功废掉，去做回一个普通人！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能有一番作为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要你多事！”王后非常恼怒地看着一件即将成功的阴谋就这么因为我们的介入而破产了，心中非常的窝囊。

　　我轻笑了一声，摇了摇折扇，非常悠闲地答道，“怎么能说是本官多事呢？明明是你们师叔侄两个要对本官与公主不利，现在全盘尽失，也不过是自掘坟墓咎由自取，却与我们没有什么干系！”

　　王后却没有心情与我逞口舌之能事，青衣女子的真气一直锁定着她，令她无法分出心神来同我斗嘴，良久后才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道，“总得救救我的师叔吧！”

　　“像这种人死有余辜！拉出去喂狗都是没有狗肯理会的——”我很不痛快地回了一句后，看了看那位青衣女子，只见她点了点头，对我微微一笑，然后用手指了指我手中的那只小玉瓶，然后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宁散人。

　　“救他？”我指着宁散人问道。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

　　“那好吧，估计也是浪费灵药——”我嘟囔了一句后，还是将一玉瓶抛给了王后。

　　王后接过小玉瓶后，仔细地从里面掏了两粒丹药出来，喂入宁散人的口中，片刻之后，原本已经死灰的脸色终于又有了一点点血色，不过距离重新焕发生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毕竟，我方才那一叉子实在是太狠了一些！

　　“多谢——”王后忽然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我瞧了个正着，只觉得王后的容貌果然对男人具有非常强烈的吸引力，宛如一道视觉盛宴摆到了眼前，心中顿时勾起了许多的旖念来。

　　“咄——”的一声梵音响起，我的脑子立刻恢复了清明，心道不好，原来一时不察之下竟然着了这妖后的道儿。

　　等到我再看时，妖后连同受伤的宁散人都已经鸿飞渺渺不见踪影了，那青衣女子却没有离去，只是皱了皱眉头，看着大殿里面软倒的众人发愣。

　　“多谢仙子援手大德！”我与公主携手走上前去，当面致谢道。

　　那青衣女子摆了摆手，手中的玉笛在大殿的柱子上面飞快地划了一行字出来，“将丹药用水化开，可救殿中众人，我有要事不可耽误，好自为之！”然后冲着我们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后也消失了踪迹。

　　大殿之上除了卧倒一地的众人外，站着的就只有公主同我了。

　　“此番际遇，确属非常！”我不由得叹道。

　　当下找了一碗清水来，先将丹药化开，喂了明德大君一口，然后将他的几名近卫同我的属下逐一救起。

　　“今日多亏了杨大人！却没有料到那妖妇的底细竟然如此神秘——几乎就功亏一篑了——”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明德大君谢道，险死还生的感觉带给他的震撼相当大，中了那妖人宁散人的暗算，只是行动无法自主，心里面还是很清楚的。

　　我有些惭愧地摆了摆手道，“这个我却不敢居功！若不是那青衣女子出手，你我的下场恐怕都会很惨！”

　　明德大君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却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家住何方？到时候也好登门拜谢啊！”

　　“家住何方？”我心中忽然想起了两句话来，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慈航静斋的山门，却不是人人都能进得了的呀！”

　　慈航静斋，真是一个谜一般的所在！

　　“杨大人，您说什么？”明德大君没有听清楚，有些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却不想多说，找话将他给岔了过去，“大君，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我问道，“地上这些文武官员，可救可不救，都由得你！我只管将药给你，救谁不救谁但凭你自己拿主意了！”

　　明德大君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叫他趁此机会铲除异己，将朝廷中反对自己的势力连根拔起，心中顿时非常感激，连忙谢道，“杨大人待明德真如亲兄弟一般，若是大人不以化外蛮夷来看待明德，愿能结拜为兄弟，共图富贵！”说完后非常热切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希冀。

　　“这个——”我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给自己惹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不过看到明德大君的热切眼神后又觉得就此拒绝实在有些不忍，心想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于是一口答应下来道，“也好！既然大君有此意，杨某倒也乐意结交你这位朋友！”

　　“是兄弟！”明德大君大喜道。

　　“不错！是兄弟！”我笑着答道，双手同明德大君紧紧地握了起来。

　　返回大殿后，明德大君手里拿着装着丹药的小玉瓶，站到了宝座前面，正视着下方七倒八歪的群臣们正色道，“今日的事情，大家看得非常清楚！王后乃是域外妖人，勾结同党谋害了先王后又要加害本君与诸位大臣！所幸，有大宋公主与驸马杨大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终于驱逐了妖人！此恩此德，我高丽君臣理当感同身受！”

　　殿中的群臣们此时根本就没有反应的能力，只是在地上哼哼了几声。

　　明德大君接着说道，“朝中有不少的大臣们跟随王后妖人，很是做了一些于本君不利的事情，应当明正刑典以儆效尤！”扫了一眼后，立刻发觉有不少的大臣们脸上一片死灰，心中很是得意，缓了一下后说道，“不过，本君念在尔等忠心王事多年，实属不易，再加上收了王后的蒙蔽，才做了糊涂事出来，严格地说起来，并不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们的身上，鉴于此，本君决定赦免你们——”

　　众人的脸色顿时缓和过来，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都呆呆地听着明德大君发落。

　　“本君虽然放过了你们，但是尔等一定要认真反省，没有作出深刻的检讨之前，暂时回家修养，直到新的任命下来——”明德大君自然不可能轻易地将控制朝中权力的大好机会放过，“明昊，速将各位大臣救起！”

　　“末将得令！”侍卫将军李明昊立刻上前，接过明德大君手中的小玉瓶，转身找水去了。

　　过了一阵子后，众人都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纷纷向明德大君道谢，拥护明德大君的一派臣子自然是喜不自胜，王后已然没有了角逐权力的资本，剩下的王室中人没有一个能超过明德大君的威望和才能，自己扬眉吐气的日子已在眼前了！王后一派自然是垂头丧气，好在一条老命暂时是保住了，到时候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只要巴结好新主子，倒也不是没有重掌大权的机会的，因此脸色也不算太难看。

　　礼部尚书曹熏谢过了明德大君之后，转到了我的面前，重新拜谢了一番后说道，“杨大人揭露了一场阴谋，于我高丽国实在是有大恩，他日若是有需要用到下官时，但吩咐即可！”言罢不再多说，板着面孔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明德大君看着有些倔强的曹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朝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心知是曹熏认为王后也是来自中原的妖人，乔装改扮几乎将整个高丽国给颠覆了，心下自然不爽，虽然明知道我是他们的恩人，却也不能平息心中对于汉人的不满，于是无所谓地对明德大君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众臣都已经站定以后，礼部尚书曹熏高声礼赞道，“先王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依先王遗旨，恭请明德大君登临大宝，进位为君！”说着当头拜了下来，对着明德大君行那三跪九叩之礼。

　　大臣们依附在曹熏的后面，纷纷跪倒在地，请明德大君进位。

　　明德大君依着古礼，连着推辞了三次后，方才极为勉强地答应暂摄国王之位，以待贤良，一番册立新君的仪式算是做了一个全套。明明是心里想着，偏偏口里要坚决推辞，看着君臣之间如此做作，我的心中着实是笑了个半死，简直要比看一场闹剧还要有趣得多！

　　我们重新回到了馆驿之中，将船队上带来的一些兵器与工艺品卸了下来，拿到高丽国中的集市上面同他们交换各种新奇的中原没有的各种小玩意儿，像是东珠制成的佛珠受链啦，或是用沉香木打磨成的各种明显带有高丽风格的小件摆设什么的，还有什么貂皮鹿茸和高丽参之类的特产，准备带回中原去卖个好价钱，也算是充作路费，没有白跑一趟了。

　　三日之后，高丽举国为先王发丧，声势极为浩大。

　　七日后，明德大君身着纯白色的长袍，披着真丝刻后飞鸟花纹的斗篷，在万月台上接受了群臣的祝贺，正式成为高丽王朝的第四任国王。

　　我们这些人在高丽成为最受欢迎的人，所有的王公贵族们都争先恐后地涌入馆驿之中请求面见大宋来使，送上了无数的珍宝。我望着堆满了整个房间的高丽人参，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了，难道回去以后开个药店不成？

　　明德大君继任高丽国王之后，变得忙碌了许多，整天都在同大臣们商议国事，不断地调动各地的兵马，以防备将领们哗变，直到两日后才亲自来到我们的住所探望。

　　寒暄了一阵子后，我提出了要归国的意思。

　　“这么快就要回去？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呢？”明德感到有些震惊。

　　我解释道，“这次事出有因，若不是有皇命在身，我一个封疆大吏是很难有空闲出来闲逛的。此刻诸事已毕，我也应该回国交旨了！若是多作停留，恐怕皇上等得心焦呀！”

　　“原来如此呀——”明德有些犹豫又有些感慨地说道，“原想多同兄弟在一起呆上些时日的，看来是办不到了，却不知下次相逢会是在何年何月了！”说着叹了一口气。

　　“有缘自当相逢！”我淡淡地回答道。

　　又过了两日，船队开拔，明德送了不少的礼物给我，足有上百只大箱子，另外还有一只五十多人的使团，作为高丽新王即位后拜访大宋皇帝的使者随船前往。

　　“保重——”四目相接中，船队驶出了海港，进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