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深入层次

　　查理兹是一位出色的演员，但她对角色的把握、对剧情的掌控、对全局的了解却还是远远不够，完全达不到兰斯的要求。

　　这场戏，兰斯的构图十分恢弘，先从费罗莎的背影入手，眼前是缓缓往上攀升的沙丘，空荡荡的沙丘上找不到任何参照物，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彷佛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寂静而神秘；深红色的沙尘一层一层地往上渲染，与天空完美地衔接在一起，从这里看过去，根本找不到尽头，更看不到终点。

　　这是对费罗莎的内心暗示，为了逃离不死老乔，她已经消耗了所有精力，但这条逃亡之路却依旧没有终点，她也不知道到底还可以逃多久、又应该逃到哪里去、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那种疲惫、茫然夹杂在绝望之中席卷而来，那种巨大的压力压垮了费罗莎的肩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这是第一步。

　　随后是侧面镜头，微风吹过，沙尘滚滚，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淡红色的沙粒之上，荒芜、空旷、恢弘、壮阔，但却孤寂、凄美、落寞、苍莽，费罗莎跪坐在沙漠上的身影彷佛要支撑起整片天空一般，然后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那种错杂在清澈到没有任何杂质的沙漠之中，震撼而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深入灵魂，令人颤栗。

　　表面看来，这场戏不需要现场特效，也没有特技场面，似乎拍摄并不困难，但要求之高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纽顿时时刻刻地在测光，确保光线能够足够饱满，真正地呈现出一个没有杂质的镜头画面；海登在不断微微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确保整个画面会按照黄金比例呈现，达到兰斯的变态要求……再就是查理兹，核心之中的核心，她的表演不仅需要有爆发力，还需要有层次、有深度、有力度、有细节。

　　这不仅仅是不简单而已，而是无比困难。

　　查理兹微微张开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兰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以为自己的表演已经到位了，但现在看来，不要说到位了，她甚至偏离了正确轨道。但她却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情绪，整个大脑都被兰斯的表演震撼到了，一时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每当人们以为看到了兰斯的所有潜力时，兰斯总是可以再次带来惊喜，甚至是震撼。

　　兰斯彷佛没有看到查理兹眼睛里的汹涌一般，无视了查理兹的反应，直接开口说到，“听我说，我知道你的父亲不是车祸死亡的，是你的母亲扣动了扳机。”那平铺直叙的话语没有任何温度，却让查理兹的血液都不由结冰起来。

　　查理兹刚刚在好莱坞出道时，她始终坚称自己的父亲是车祸意外身亡，一直到“女魔头”为她带来了奥斯卡小金人之后，也为她带来了更多瞩目，在记者们的不断挖掘之下，查理兹这才坦诚，是她母亲误杀了她父亲。她父亲有酗酒的毛病，每次酒醉之后就对她们母女拳打脚踢，然后有一个晚上事情失去了控制，她父亲拿起了手枪要追杀她们两母女，查理兹躲到了床铺底下，而她母亲为了转移丈夫的注意力，豁着性命冲撞了出去，最后意外就出现了，她母亲杀死了她的父亲。

　　这段历史是查理兹童年之中最大的噩梦，即使十几年过去了，依旧死死地缠绕着她。虽然查理兹对媒体坦诚了这段回忆，但她从来不愿意深入交谈，更何况，时过境迁，那段过去也没有了话题性，记者们也都小心翼翼地没有再提及。

　　今天，兰斯却毫不避讳地揭开了这道伤口，猝不及防之下，查理兹双手就紧握成了拳头，眼睛里迸发出了强大的光芒，有些恐惧，但更多还是愤怒，似乎想要将兰斯撕成无数个碎片，不过兰斯却没有任何的停顿，继续开口说到，“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意外，但如果我说，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呢？你和母亲合谋……”

　　“啪！”兰斯的话语没有来得及说完，查理兹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狠狠地把兰斯后面的话语都打断了，兰斯的脸颊上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掌印。

　　这样的意外让后面的剧组成员都直接愣住了，怎么回事？突然之间查理兹和兰斯就爆发了肢体冲突？这，这要怎么办？

　　不过兰斯却抬起了右手，制止了准备冲上来的珀西和阿尔伯特，重新把视线看向了查理兹。此时的查理兹因为过于愤怒而浑身在轻轻颤抖着，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了支离破碎的一句话，“你怎么敢……”但这句话说完之后，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来，愤怒到了极致之后，所以语言都失去了功能，只是紧咬着牙关，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兰斯，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兰斯轻轻活动了一下下颚，眉尾微微一挑，“你仔细想一想，你的父亲就是一个恶魔，残暴而血腥地殴打你和母亲，每一天，每一夜，无止境地重复下去，这样下去，不是你就是母亲，迟早会有人要丢掉性命。所以，你们两个策划了这次意外……”查理兹再次扬起了右手，但这次兰斯却敏捷地抓住了查理兹的右手，瞪大了眼睛，缓缓靠近，吐露着恶魔的话语，“但，计划却失败了。父亲察觉到了你们的阴谋，他先发制人决定狠狠地处罚你们，母亲为了让你逃生，她抓住了父亲的脚踝，大声呼喊着，‘跑，快跑，莎莉，跑！’”

　　伴随着兰斯的话语，查理兹的眼睛里涌现出了苦涩的绝望，那种茫然若失的恐慌让眼神失去了光彩，彷佛可以清晰看到光芒在一点一点黯淡下来般。

　　“你迈开了脚步，可还没有来得及跑到门口，枪声就响了，你整个人都吓得愣住了。转过身，你就看到了浑身都是鲜血的父亲，他手里的手枪还冒着青烟，脸上挣扎着魔鬼的笑容，‘现在轮到你了……’他低声说到，一步，一步地朝着你走了过来。你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然后整个人跌坐了下去，不想大门却被打开了，失去了支撑点，你直接就翻滚了出去，磨破了手掌、磨破了膝盖、扭伤了脚踝，但那刺骨的疼痛却让你清醒了过来，你开始拔足狂奔，不断地逃跑着，跑着，跑着。”

　　兰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查理兹的肩膀已经完全耷拉了下来，在极度的痛楚之中苦苦挣扎，“你终于累了，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你得救了。但是……但是你现在在哪里呢？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你已经没有家了，你找不到安身之所了，你就连母亲也都没有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那低低的呢喃让查理兹陷入了恐惧之中，她轻轻摇了摇头，“闭嘴，闭嘴。”不由自主地嘟囔着，可是兰斯却根本不愿意放过她，持续不断地说着，那段记忆的伤痛在翻滚着，灵魂就彷佛被架在火焰上炙烤一般，“闭嘴！”查理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朝着兰斯嘶吼到，“闭嘴！”就像是愤怒的狮子在咆哮一般，赤红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滚烫的水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兰斯，她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发现大脑乱成了一团，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只能再次吼到，“闭嘴！”

　　兰斯终于闭嘴了，他静静地看着查理兹，过了一会，查理兹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才再次说到，“很好，记住这种情绪。这就是我要的。”冰冷而从容，说完之后，兰斯就直接站了起来，留下一句，“你有三分钟。”随后就迈开脚步，径直离开了。

　　“混蛋！你就是一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查理兹将脸庞埋在了双手之中，痛苦不堪地呢喃到，她几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但兰斯在乎的却只是一场戏而已，该死的愚蠢的一场戏！

　　整个剧组工作人员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兰斯，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没有任何的变化，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般。兰斯走到了阿尔伯特身边，伸出了三根指头，“三分钟。”说完之后，兰斯就走到了一旁，只留下一个背影，所有人面面相觑，却根本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兰斯。

　　兰斯将双手放进了口袋里，试图摸索出一包彩虹糖，但却失败了，这身戏服里自然不会放置彩虹糖。兰斯想要转身回去找珀西，但还是放弃了，他把双手藏在了口袋里，避免自己颤抖的指尖泄露内心的脆弱。

　　那不是查理兹的回忆，那是他的回忆，那段痛苦到不堪回首的回忆。倒在血泊里的高文，抱着弗兰克小腿的伊恩，“跑，快跑！兰斯，快跑！”空气之中弥漫着清凉的水汽，带着忍冬的特殊气味，始终萦绕在鼻翼底下，挥之不去。

　　兰斯不由握紧了拳头，用力，再用力，可即使如此，那种痛苦也依旧让他喘不过气来。

　　“沙沙”的声响传了过来，兰斯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力作泰然，视线余光看到了艾玛那娇小的身影。艾玛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远远地就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在距离他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摊开右手，里面放着一包彩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