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反击号角

　　夜幕徐徐降临，暖洋洋的海风扑面而来，还没有到四月，洛杉矶的空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兰斯驱车加入了下班高峰期的洪流之中，缓缓将车子驶入了以东西方向横穿整座城市的梅尔罗斯大道，两侧充满波西米亚风的商店在夜色之中显得安详而宁静，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早早关门了，越发让街道显得僻静，虽然与繁华热闹的圣莫妮卡大道也不过只有两条街之隔，但这条街道却始终带着一丝属于生活气息般的平凡和散漫。

　　左右看了看，兰斯找到一个停车位，将车子停靠了下来，而后踩着满地的月色朝街对面走去。

　　这是一条低矮平房构成的街道，暗红色砖墙砌成的建筑有一些杂乱的涂鸦，周围那些二手店的店主们正在陆陆续续关门着，还有几间店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是废弃的门店还是早早关门了，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在路灯光芒之下孤僻而荒芜地伸展着。

　　一间毫不起眼的门店被围绕其中，门口没有任何特别的标志，一顶暗红色的遮阳棚也因为风吹雨打而褪了颜色，周围甚至找不到这家店铺的名字，可是门口却排着一条长龙，粗粗放眼看去至少有二十多人，即使现在是晚餐的用餐高峰期，这样的景象也不太常见。尤其是周围那平静祥和景象的对比衬托之下，就越发显得这里的热闹了——热闹但却不喧闹，所有人都只是低声交谈着，耐心地等待着队伍的缩短。

　　兰斯让过了队伍，径直走到了最前方，走进店面之内，门口随意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接待台，一名绑着脏辫的年轻女孩正在低头对着对讲机说到，“收到，四个人的位置，娜塔莉，四个人的位置。”而后女孩就抬起头来，看到了兰斯，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晚上好，欢迎来到蓝色果酱（Blu Jam），请问你有几位？”

　　“我约好了朋友，埃斯纳。”兰斯礼貌地说到。

　　女孩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兰斯，而后用笔头指着兰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埃斯纳，对吧？”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预约表，“对的，埃斯纳已经到了，他正在里面等你，二十四号桌子，我亲自带你进去吧。”

　　走进店内，暖洋洋的空气夹杂着欢乐的谈笑声扑面而来，彷佛一个脚步就迈入了春天。店内的装修十分简朴，四周的墙面都保留了原本的红砖模样，整齐地挂着不知名画家的油画作品，左手边的咖啡柜台连着斜前方的厨房，柜台后方宽大的黑板上整齐地写着菜单，还有每天的特别菜单。

　　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彷佛只是三五好友坐下来享受一顿轻松晚餐的空间般，那种温馨随意的气氛很容易就让人放松下来。

　　女孩带着兰斯穿过了喧闹的大堂，顺着柜台和厨房隔断的走廊一路往里，“所以，你就是兰斯吧？”女孩笑呵呵地和兰斯闲聊着，“我和我男朋友都十分期待你这次的新作品。”落落大方又爽朗直接，平白就让人增添了一丝好感。

　　兰斯嘴角的笑容也被带动了起来，“期待着你们到电影院表示支持。”兰斯的直白让女孩愣了愣，随即也灿烂地轻笑了起来，眼睛迷成了一道缝，不过她却没有做出回应，而是让开了位置，指了指右前方的位置，“希望你享受我们的晚餐。”

　　顺着女孩的右手看过去，兰斯就看到了他今天晚餐的约见对象：迈克尔·埃斯纳。

　　这位赫赫有名的暴君，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安享晚年的爷爷，即使没有笑容，那宽大的腮帮子也带着一股慈祥，严重后退的发际线已经染上了白发，发红的脸颊更是因为室内的温暖而变得通红，让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浑身上下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这与传闻着实相去甚远。

　　但兰斯知道，如果仅仅是以貌取人，轻视对方，那么绝对是错得离谱。

　　1984年，迈克尔入主迪斯尼时，迪斯尼不过是一个依靠米老鼠、唐老鸭在儿童市场打诨的二线公司而已，主题公园更是失去了生气，动画形象也无法取得没有突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淘汰的年迈老人。但迈克尔接手之后，却在短短数年之内，就让迪士尼强势崛起，跻身好莱坞八大电影公司行列，从此开创了二十年的辉煌。

　　这位暴君，手腕、心计、能力、魄力，在人才云集的好莱坞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看到了兰斯，迈克尔并没有起身，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兰斯也不介意，在迈克尔对面落座，侍应生随即就把菜单递了过来，“此时正是晚餐时间，先从填饱肚子开始做起吧。”迈克尔的声音沉闷而含糊，咬字不是很清楚，但却中气十足，听在耳朵里重若千钧。

　　兰斯也没有客气，直接就认真地开始翻阅菜单，彷佛真的是打算过来用餐一般。这是一件传统的美式餐厅，汉堡、薯条是招牌，牛排也十分有名。兰斯点了一份菲力牛排，加上薯条和沙拉，这才把菜单还给了侍应生。

　　“再拿两瓶啤酒。”迈克尔抬了抬桌面上那个已经喝了大半的啤酒瓶，对着侍应生说到。

　　“看来我迟到了。”兰斯客套地说了一句，可是迈克尔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右手，似乎根本不打算在这样的细节上继续讨论下去，“如果要玩这套，场合多得是。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约我出来吃晚餐，到底是为了什么？”

　　兰斯肩膀微不可见地轻轻一耸，“我以为我们已经跳过了虚假客套这个环节，我今天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难道你不应该一清二楚吗？”既然迈克尔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兰斯也愿意配合。

　　迈克尔撇了撇嘴，“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你打算继续兜圈子，那么我们不如好好享受晚餐。”不同于巴里·梅耶，也不同于雪莉·兰辛，迈克尔似乎根本不愿意和兰斯打太极一般，甩开膀子直接赤膊上阵，简单粗暴地将包裹在外表的伪善都直接撕裂了开来，干脆利落的话语之中却牢牢将主动权掌控在手中，那种居高临下的强势只有面对面交谈时才能感受得到，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正如迈克尔所说，今天这次见面，是兰斯主动提出来的。

　　兰斯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悲观主义者，同样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无辜羔羊，他约见迈克尔，就是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的猜测全部都是错的，那么……他就顺水推舟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迈克尔身上，向罗伯特诉苦，表示他独木难支，无法接下“加勒比海盗”的重任。即使是签约之后都被撕毁合约，更何况双方还没有签署合约，罗伯特不仅不能责怪兰斯，反而还应该主动站出来，与迈克尔、杰瑞等人对抗，表示出更多的诚意。

　　但如果罗伯特真的打算把他当做磨刀石来利用，那么他就要让罗伯特知道，有时候磨刀石也会伤害到自己。他，绝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呼来唤去的炮灰。今晚，他就将吹响反击的号角！

　　不过，这些都是纸上谈兵思考出来的结果，真正的算计还要提防对方的还击，实际情况究竟会发生什么，只能一步一步地实践出来了。

　　其实，兰斯在没有透露任何口风的情况下，约见素昧平生的迈克尔，迈克尔却直接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显然迈克尔那里也听到了风声，比起兰斯站在局外捕风捉影、胡乱猜测的人来说，身在局内的迈克尔对于情况的掌握就要清晰多了。

　　虽然在出发之前，兰斯就已经将所有思绪整理出来了，但由于他手中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在实际交锋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的马脚，说不定算计别人不成还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此刻兰斯也难免有些紧绷，尤其是对面安坐的就是一代暴君迈克尔·埃斯纳，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我一直在和罗伯特·艾格谈‘加勒比海盗’续集的提案，罗伯特邀请我执掌导筒，并且许诺将剧本改编权全权交给我。”兰斯嘴角含笑，似乎在话家常一般，彷佛根本不知道罗伯特和迈克尔之间的矛盾，也根本不知道隐藏在这个项目背后的弯弯道道，用正常的语调和语速开口说到，“不过最近却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两位主演先后找我，劝阻我不要接下这部作品，而后制作人也给了我一些有趣的忠告，结果贵公司拒绝了我的提案。正当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罗伯特却约我见面……”兰斯的话语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他刚才提到迪斯尼拒绝了他的提案时，迈克尔正在切割土豆的双手停顿了片刻，虽然十分短暂，但却被他捕捉到了，“他希望我可以对剧本做出改变，按照他们原本的想法发展。你觉得，这是正常呢？还是不正常呢？”

　　兰斯仅仅只是简单而真实地陈述了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没有参杂太多的个人观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迈克尔的表情。迈克尔只是抬了抬眼睛，脸上慈祥的笑容却显得有些疏离，眼底还闪过了一丝嘲讽，而且他没有打算掩饰，“所以？”所以，这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