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丧家之犬

　　“各位乘客们，我们已经在纽约肯尼迪机场顺利着陆，欢迎来到大苹果。现在地面温度是六十五华氏度，十八摄氏度，今天阳光不错，应该十分适合出行，不管是前来观看自由女神像的游客们，还是前往联合国办事的官员们，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希望你们享受在纽约的停留时光，欢迎下次继续选择达美航空。这里是乔什·哈奈特（Josh Hartnett），本次航班的机长，不是演员。”

　　伴随着机长那轻快的话语，机舱之内响起了低低的哄笑声，人们陆陆续续开始喧闹起来，六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总算抵达了目的地，声音都变得轻松起来。

　　乔治·克鲁尼烦躁地往后看了看，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最后还是重重地重新靠在了椅背里，扭头看着窗外那空旷的机场景象，闭上眼睛，让自己涌动的情绪沉淀下来，但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等飞机停靠在了航站楼旁，机舱打开，他第一时间就解开安全带，站立起来快步离开。

　　“旅途愉快，克鲁尼先生。”空乘人员礼貌地道了再见，可是乔治却没有心思去回应，只是低头快步离开。平时他总是享受这样的时刻，和普通人进行简单交流，发挥自己的魅力，塑造良好形象；但今天……他却觉得那礼貌的目光之中总是带着一丝嘲讽和戏谑，彷佛他浑身都已经扒光了一般，赤裸裸地站在陌生人面前，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甚至是痛恨这样的感觉。

　　乔治快步离开了机舱，然后拐进了贵宾通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隐私得到了绝对保护的贵宾通道人烟稀少，几乎除了达美航空的地勤工作人员和少量的机场工作人员，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乘客了，可乔治还是觉得那审视的视线无处不在，彷佛每一道目光里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批判，尖锐而鄙夷。

　　乔治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情绪却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他只能勉强压抑自己，不要彻底失控，狼狈出糗，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丢失了风度，丢失了礼仪，丢失了气量，就像是……丧家之犬般。

　　一口气走到了出口，脚步却猛地紧急刹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车辆停靠在哪里。愣愣地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他的助理还在商务舱，没有跟上来。

　　“嘶，嘶”，安静的贵宾室里传来细琐的声音，乔治转头一看，就看到一名身着浅蓝色连体服的清洁人员，正在一丝不苟地拖地。那名工人似乎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乔治，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候过了，而后就再次低下头忙碌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但乔治却觉得那一道目光是如此刺眼，几乎灼伤了他的自尊，轻蔑地嘲笑着他的狼狈和恐慌。

　　乔治的双手用力地紧握成拳，死死地握着，指甲刺入了掌心之中，那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再次扯破，滚烫而粘稠的鲜血在掌心里渗透出来，让乔治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着。

　　马修·查尔顿（Matthew Charlton）不断催促着，“快点，请快点。”一向礼貌的语气也不由变得急促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自己的礼仪，“把所有行李都送到停车场C区二十四号，车牌号是……”马修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把车牌号报给工作人员，然后再次确认了一遍，“没错，请尽快送到。”说完之后，马修就快步小跑着离开了。

　　乔治居然没有等他，直接就消失了，这让马修慌张得不行，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就要卡住喉咙了。这两天乔治的状态着实糟糕，屡次处于失控边缘，身为乔治的助理，马修完全战战兢兢，就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

　　脚步声在安静的贵宾通道里回荡着，马修只觉得心慌慌，乔治那根本无法预测的行为让马修觉得头疼之余，又忐忑不安。视线里终于看到乔治的时候，马修却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放轻了脚步，不想要惊到乔治，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拍，乔治猛地就站了起来，双眼警惕地盯着马修，那没有打理清楚的络腮胡让乔治显得越发颓丧和落魄。

　　“抱歉，乔治……”马修的道歉仅仅只来得及说一半，乔治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就朝着出口方向走去，就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过多停留。马修只能是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停车场，找到了早就预约好的车辆。坐上车之后，乔治却是再次拒绝等待，“出发！还在这里干什么？”没有耐心也没有风度，这和马修所认识的乔治根本判若两人。

　　“我们必须等待行李，你今晚出席活动的服装，全部都在后面，他们马上就送过来了。”马修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到，乔治的眉毛狠狠地纠结在一起，就在马修以为乔治要发怒的时候，乔治却是靠在了椅背上，深呼吸，然后再深呼吸，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马修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气息的乔治，马修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到，“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你不要想太多。”

　　乔治猛地转过头来，那阴鸷的目光让马修连续打了三个冷颤，可是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了，马修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媒体……他们还是没有乱下定论，不是吗？甚至还有不少媒体都表示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等待你澄清。”

　　“呵。”乔治突然就冷笑了一声，让马修的话语再次拦腰斩断，“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辩解余地吗？”那沙哑的嗓音就好像从地狱深处传出来的一般。

　　乔治知道，他可以辩解，他依旧可以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助理马修、经纪人马克，坚称一切都只是一个操作失误。但没有人是傻子，他站在台上自说自话，台下的人只会把他当做马戏团，看他的笑话。

　　现在各大媒体虽然没有下定论，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轻易背上黑锅，不愿意惹上“晚安，好运”背后的华纳兄弟，只要华纳兄弟一撤手，等待他的就是覆灭之灾。其实，现在他就已经是四面楚歌了，他花费了十年时间苦心经营起来的人脉，在关键时刻全部都派不上用场，那些媒体记者没有为他说话，选择袖手旁观，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现在他们拒绝表明立场，看起客观，但实际上已经彰显出他们的态度了。

　　更何况，巴里·梅耶把“疯狂的麦克斯4”走漏风声的事情算在了他头上，不管他如何辩解，巴里嘴巴上不说，但心里却已经认定了把他当做替罪羊。华纳兄弟现在没有表态，只是在等待进一步确认“真相”而已，只要确认了网络上那份手稿是真的，那么他沦为弃子，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晚安，好运”的口碑和声望在短短三天时间内一落千丈，现在好莱坞内部、学院内部几乎已经没有人提起这部电影里，彷佛这就是麦卡锡主义时期的“共产党”一般，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愿意提及，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学院公关才刚刚起步，紧接着就胎死腹中，他一个人的负面新闻已经连累到了整个“晚安，好运”剧组，难以想象接下来整个颁奖季之中，还有谁会再次提起这部作品。

　　“晚安，好运”已经提前被宣判了死刑，除非他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就没有翻身之地了。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天估计不会来了，兰斯居然还保留着他们的初稿，不是打印出来的版本，而是兰斯最开始的手稿，这份手稿……居然被翻出来了，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他不仅仅是担心“晚安，好运”，他还担心即将在下个月上映的“辛瑞那”，是否也会因为他的关系而受到牵连。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尝试联系“辛瑞那”的制片人乔治亚·凯肯迪斯（Georgia Kacandes），但却始终未果；而后联系了另外一名制片人，史蒂文·索德伯格，也是自己的好友，还有导演斯蒂芬·加汉（Stephen Gaghan），他们倒是接电话了，但却都在开会，仅仅只是寒暄了两句，都挂断电话，约定了今天再聊，却至今都没有接到来电。

　　表面看起来，正如马修所说，似乎媒体还没有落井下石，似乎情况还有挽回余地；但这是好莱坞，不是高中校园，真正的恐惧和封锁都是看不到的，他已经被逼入了一个死角，孤立无援，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还会越来越糟糕。

　　仅仅在数周之前，他还作为旁观者，欣赏着华纳兄弟联手索尼影业封锁兰斯的盛况，亲眼目睹着兰斯被一点一点逼入悬崖边上；但现在，兰斯不仅成功逃脱了——至少暂时可以喘口气了，而且还重新占据了上风，而悬崖边上的那个身影则换成了他。更为可怕的是，兰斯面对的仅仅只是华纳兄弟、索尼影业等电影公司在合作方面的打压，但现在他却因为剽窃门而面临着声望和名誉的损失，这是时间累积下来的无价财富，一旦损坏之后，也许就无法弥补回来了。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没有了退路。

　　“……那，你打算怎么办？”马修的声音传来，乔治嗤笑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在嘲讽马修的天真，还是在嘲笑他自己的狼狈。

　　他，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