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一根稻草

　　西洋镜影业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当初他们之所以会联手赶走兰斯，就是因为兰斯的决策太过大胆、太过冒进、太多风险，几乎将公司推上了钢丝绳索，摇摇欲坠、步步惊心。所以，将不确定因素赶出公司之后，他们重新掌管了公司的决策权，不就应该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吗？按照瑞恩之前的计划，不要贪心、不要激进、不要冒险，一路稳扎稳打，也许公司不会迎来爆发性的突破良机，但至少也不会面临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险境。

　　但事实上，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上帝之城”的横空出世让他们方寸大乱，正面对决之中击败“迷失东京”更是打乱了全盘计划，于是遏制混沌影业的崛起成为了另外一项任务，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和兰斯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特洛伊”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项目，然后是“十二罗汉”，再是“撒哈拉骑兵”……

　　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也走上了放手一搏的道路，除了“十二罗汉”是计划之中的项目之外，“特洛伊”和“撒哈拉骑兵”都可以说是意外，而这两部作品都是一朝天堂、一夕地狱的冒险选择。可惜的是，“特洛伊”和“十二罗汉”都相继失败了，现在，他们就必须承受冒险所带来的后果。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如此激进，选择了“特洛伊”之后，放慢脚步，等待“十二罗汉”的成果出炉之后，再重新制定计划——换而言之，也就是没有如此着急着开始“撒哈拉骑兵”的制作，那么即使“特洛伊”和“十二罗汉”双双失败了，但他们现在依旧可以喘一口气，放缓步伐。

　　在资金链出现漏洞之后，调整策略，寻求风投公司的融资或者是银行贷款，然后伺机寻找更加合适、更加稳妥的项目——不管是艺术作品还是商业电影，亦或者是寻求更加保险的合作项目，让公司赢得更多调整时间。

　　但现在，他们却没有更多选择，“撒哈拉骑兵”必须胜利，为他们赢得喘息空间，否则无需等到新作品的上映，公司很有可能就会被巨大的资金黑洞拖垮，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宣告破产。

　　真是讽刺，悄无声息之中，“撒哈拉骑兵”就成为了他们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瑞恩却不敢断言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事情怎么就完全偏离了轨道？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不是因为兰斯的果敢和激进才选择“驱逐”的，是因为权力，还是因为自尊，亦或者是因为嫉妒？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所以当面临打击兰斯的机会时，他奋不顾身地选择了出手；所以为了击败兰斯，他不顾一切地疯狂冒险……

　　讽刺的是，他们的选择最后还是回到了兰斯的轨道上。

　　莫名地，瑞恩就想起了兰斯被扫地出门那一天的表情，“告诉我，这不是因为‘哈利·波特’”，他否认了，可是那张俊朗的脸上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嘲讽、鄙夷、蔑视、震惊、痛苦，错杂的情绪犹如一记记耳光般，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这一切都是兰斯在背后操纵的吗？瑞恩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西洋镜影业的兴衰，从一开始就和兰斯有关，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隔断过。兰斯就像是一座大山般，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头上，即使兰斯离开了，他们与兰斯之间的竞争也没有停止。“迷失东京”输给了“上帝之城”，“特洛伊”输给了“后天”，“十二罗汉”输给了“借刀杀人”，在西洋镜影业崩溃的道路上，几乎每一步都可以看到兰斯的身影。

　　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因为当他们选择了背叛兰斯，联手将兰斯扫地出门时，他们就已经和兰斯站到了对立面上，不死不休，除非有一方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他们是如此，兰斯也是如此。

　　瑞恩唯一在意的就是，当初他没有把“上帝之城”的改编权彻底抢走，让兰斯赢得了喘息空间，否则，今天站在这里庆祝胜利的，就是他们了，而那个命悬一线、苟延残喘的就是兰斯了。

　　“瑞恩……”看着一脸颓丧的塔克，杰森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瑞恩。

　　“特洛伊”首映式上，他和兰斯的对质，犹如一个噩梦般，在过去这半年时间里始终挥之不去，好几次，他都想要开口告诉瑞恩和塔克——兰斯已经不是他们记忆之中的那个人了，可是话语涌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们自己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他没有权利去指责兰斯，不是吗？

　　可是现在，公司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他是不是应该主动把事情说出来？否则，接下来即将覆灭的就是西洋镜影业了。

　　杰森双手不由微微握成拳头，思考着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开口，却听到瑞恩开口说到，“那重要吗？”沉闷的声音没有能够打破办公室里的阴郁，杰森就这样愣在了原地，没有抬头，“我们和他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现在追究他是不是幕后黑手，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真的是他，难道你打算上门去跪着求他放手吗？”

　　塔克抬了抬眼皮，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就再次黯淡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情绪意味不明。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撒哈拉骑兵’是最后的机会，只有这部电影成功了，我们才能赢得喘息机会。”瑞恩脑海里的思路重新理清，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振作起来，“所以，新年开始之后的宣传，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杰森猛然抬起头，宣传，又是宣传，瑞恩居然把孤注一掷的赌注放在了宣传上？

　　瑞恩一下就感受到了杰森的眼神，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就这个问题已经争吵过无数次了，以至于后来他们之间彻底不再说话，“十二罗汉”的首映式时，他们都是分开来前往中国剧院的。

　　瑞恩这一次没有回避，直勾勾地迎向了杰森，“你难道还如此天真地想要以电影质量搏胜负吗？一部优秀的作品，没有出色的宣传，观众是绝对不会买账的，这就是现代商业社会的本质。所以，你说得对，作品质量必须把关，我们必须竭尽全力保证这部电影值回票价；但，同时宣传也绝对不能放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杰森握紧的拳头却缓缓松了开来，他知道瑞恩的意思——如果他们获得了机会，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兰斯，势必会把兰斯逼迫到墙角，让他永远没有办法翻身；他也知道瑞恩的意思——“撒哈拉骑兵”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搏，如果这部电影也输了，那么很有可能西洋镜影业就没有下一部作品了，他们现在必须积蓄所有能量展开最后一击，宣传环节更是重中之重。可笑的是，瑞恩和塔克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他却还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所谓“梦想”，因为兰斯在“特洛伊”首映式展现出来的阴暗面孔而惴惴不安、惶惶终日。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期待着他和兰斯能够重新和解？期待着他能够专心致志地制作电影，然后证明自己？期待着他能够通过电影作品光明正大地击败兰斯？还是在期待着兰斯能够原谅他的选择？

　　涌到嘴边的话语吞咽了下去，化作了一阵苦涩，杰森垂下了脑袋，下巴拉渣凌乱的络腮胡咯得胸口一阵刺痛。

　　瑞恩收回了视线，然后抓起桌面上的台历，直接就朝塔克扔了过去，这让塔克手忙脚乱起来，即使重新坐了起来，但还是没有躲开，被台历砸了一个正着，“草，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不是输赢的问题了，如果‘撒哈拉骑兵’这一次失败了，就没有以后了。所以，我们不是和兰斯在战斗，而是在和市场较量。”生死存亡之间，兰斯是次要的，自己存活下来才是首要的。

　　塔克坐直了身体，但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塔克！塔克！”瑞恩连续喊了两声，这才让塔克抬起头来，“你忘记了吗？‘后天’和‘借刀杀人’这两部作品，都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却创造了奇迹，别人不明白原因，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正确的宣传策略、准确的宣传方式、到位的宣传内容，两部电影都是在上映之前就取得了无限关注，上映之后再搭配有效的宣传，所以取得了难以置信的成功！”

　　“可是，我们已经投入太多资金了，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的资金了……”塔克无语地耸了耸肩，抱怨到。连续多次的失败，已经击垮了他的信心。

　　“愚蠢！”瑞恩直接就打断了塔克的话语，这让塔克愤怒地站了起来，瑞恩却毫不在意，“很好，至少你还知道愤怒。你忘记了吗？‘撒哈拉骑兵’失败的话，就没有未来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必须调动手中所有资源，对这部作品表示支持，这是最后一搏了。”瑞恩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了杰森，“当然，还有‘卢旺达饭店’，我们现在形势很好。”

　　如果“卢旺达饭店”可以在奥斯卡赢得小金人，那么局面又将会不同了。

　　瑞恩双手握成了拳头，“就是现在了，所谓的生死时刻就是现在了。”瑞恩看了看杰森，又看了看塔克，“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输给兰斯的。”拳头再次握紧，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青筋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