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万籁俱静

　　希德·甘尼斯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湿滑，窒息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今晚颁奖典礼的走势着实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虽然“狂暴之路”在技术部门的优势巨大，但横扫千军的结果却让人心生不安，如此强大的声势甚至直接碾压了“硫磺岛来信”、“追梦女郎”和“潘神的迷宫”，似乎所有迹象都在显示着，学院评委们纷纷将自己的投票选择了“狂暴之路”。

　　希德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技术部门的专业性更强，许多人可能根本就不会投票，但如此绝对优势着实太不寻常，尤其与此同时“阳光小美女”也异军突起，更是显得诡异。如果，如果“狂暴之路”真的完成逆袭的话……想法仅仅只是到这里，希德就悬崖勒马了，不让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必须镇定下来，他必须保持信心，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无间行者”依旧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不久之前的美国剪辑师工会上，得奖结果诞生了自1989年之后的又一次双蛋黄，“无间行者”和“通天塔”并列胜出，这也就意味着，今晚最大的热门依旧是这两部作品。在过去二十年时间里，美国剪辑师工会的得奖结果没有能够和奥斯卡契合的情况仅仅只出现了三次，虽然其中两次都是出现在千禧年之后，分别是“纽约黑帮”输给了“芝加哥”、“角斗士”输给了“毒品网络”，但意外情况依旧屈指可数，不是吗？而且今年还是双保险，“无间行者”和“通天塔”的双保险！

　　更何况，“无间行者”的剪辑师塞尔玛·斯昆梅克（Thelma Schoonmaker）可是业界大拿，此前五次奥斯卡提名收获了两座小金人，其中就包括了前年“飞行家”击败“借刀杀人”的胜利。

　　想到这里，希德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信心满满地挺直了腰杆，等待着结果的揭晓。

　　凯特·温丝莱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皮肤表面可以感受到微微的紧绷，她的视线也不由朝舞台底下投射了过去，落在了莱昂纳多的身上，微微抻了抻下巴，表示了自己的惊讶。如果可以的话，凯特自然也希望像托比一样，为莱昂纳多带来好消息。

　　“第七十九届奥斯卡最佳电影剪辑奖的得奖者是……”凯特说完串场词之后，这才低头撕开了手中的信封，可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有些不太灵活，着实费了一番劲，凯特尴尬地轻笑了两声，机智地说到，“希望我保留紧张感的意图没有太过明显。”简单的一句话让现场的笑声轻轻响起，气氛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但随即紧绷感再次席卷而来，因为凯特抽出了卡片，她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表情没有太多变化，让人难以从细节里捕捉到更多信息，紧接着她就弯腰对着话筒说到，“得奖者是，‘狂暴之路’，亚伦·门克。”

　　安静，一片安静，那种万籁俱静的死寂，在整个柯达剧院里缓缓蔓延着，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更忘记了应该如何做出反应，只是放任着惊讶和错愕的情绪让大脑短暂当机。

　　不是说亚伦·门克实力不够，事实上，恰恰相反，亚伦在过去四年时间里，悄无声息地连续四年赢得奥斯卡提名，可以说，他的实力已经得到了业界公认，足以和连续四年提名最佳导演的兰斯相媲美。但可惜的是，亚伦和兰斯一样，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运气，至今没有能够将提名化为奖杯。

　　而是因为“无间行者”的落败，短短十分钟之内，继“通天塔”之后，“无间行者”也退出了终极对决，这意味着今晚所有悬念都已经揭晓了？希德的心脏狠狠沉了下去，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双手忍不住就握紧了椅背，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开始隐隐作痛，“不，不，当然不是，绝对不是，马丁·斯科西斯依旧是最佳导演的最大热门，这是兰斯所无法超越的屏障！可是，可是最佳电影剪辑奖又是怎么回事……”希德发现自己的大脑似乎运作不起来了，接二连三的震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狂暴之路”的绝对强势更加匪夷所思，还是“无间行者”和“通天塔”的相继退散更加不可思议……

　　希德却是忘记了，1989年，美国剪辑师工会的得奖者是“雨人”和“密西西比在燃烧”，而当年在奥斯卡上赢得最佳电影剪辑奖的却是“谁陷害了兔子罗杰”。那一年，是上一次双蛋黄诞生的时刻，同样也是过去二十年里第三次得奖结果不一致的年份。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慌，他们不确定“无间行者”的机会还有多少，也不确定“阳光小美女”是否就真的取代“无间行者”和“通天塔”了，还不确定最佳导演奖又将花落谁家，同样不确定“狂暴之路”是否真的一骑绝尘了，甚至不确定最佳电影剪辑奖的结果到底应该庆祝还是应该惊吓——这可是六千名评委投票选出来的结果，换而言之，这就是在座每一个人选出来的结果。

　　这刹那间的万籁俱静，似乎在为历史颠覆时刻酝酿情绪，似乎在缅怀历史变革之前的最后安宁，似乎是改朝换代来临之前的那片刻宁静。这让人不由有些茫然，历史，真的就这样创造了？还是说，接下来还会有意外？

　　比如说，马丁·斯科西斯。

　　“耶！”欢呼声和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那短暂到一秒却又漫长到一个世纪的沉默就被打破了，所有人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狂暴之路”剧组今晚第九次集体起立欢呼鼓掌，这一次的庆祝是为了亚伦·门克的！没有人可以否认亚伦的实力，今晚他的胜出可以说是苦尽甘来，也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所有嘉宾们的掌声连锁反应般地响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响亮，不仅仅是为了赢得人生第一座小金人的亚伦，更是为了收获今晚第九座小金人的“狂暴之路”！想到这里，甚至于小部分嘉宾都纷纷起立送上了掌声，不知不觉中，“狂暴之路”已经毋庸置疑地成为了今晚的唯一焦点！

　　这部在争议之中前进的作品，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创造历史。正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焦点放在最佳影片的终极悬念之上，“狂暴之路”却是脚踏实地地征服了一个又一个部门，十项提名收获九座小金人，在勇夺被称为“小最佳电影”的最佳电影剪辑奖之后，霸气十足地剑指最佳影片奖！所有竞争对手都匍匐在脚底下，“无间行者”也好，“通天塔”也罢，即使是“阳光小美女”也难以抗衡，气势如虹，令人心生敬畏！

　　胸腔里激荡的亢奋、激动、忐忑、怀疑、踌躇等所有情绪都碰撞在一起，倾注在掌声之中酣畅淋漓地宣泄了出来。

　　亚伦走上舞台，从凯特手中接过了小金人，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情绪一时间有些错杂，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庆幸、喜悦还是松了一口气。无数话语涌到了嘴边，却发现大脑完全塞住了，根本说不出来，口袋里的得奖感言微微发烫，但他却不能拿出来，只是艰难地说到，“呃……在颁奖典礼之前，我专门写了一份得奖感言，列出了所有我需要感谢的人物，包括学院，包括我的家人，包括整个剧组，我拒绝专门感谢兰斯，因为他是一个混蛋，说实话，我恨他。”这番出人意表的感言，让全场所有人哄笑起来，“但……谢谢，兰斯洛特·施特雷洛，谢谢那无数个我们因为争论而恨不得杀死彼此的夜晚，谢谢你那天马行空却才华横溢的创意，还有，谢谢在那一个又一个枯燥乏味夜晚之后依旧没有离我而去的妻子，黛茜·门克（Daisy Menk），我爱你。”

　　说完，亚伦将小金人放在了怀中，轻轻握了握，似乎在掂量这座奖杯的分量，而后退后，礼貌地邀请了凯特，两个人一起走下了舞台。

　　全场掌声雷鸣！

　　兰斯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艾玛眼睛里闪烁的笑容，幸灾乐祸的明亮光芒几乎没有掩饰，似乎在说：你确确实实是一个混蛋。兰斯眉尾轻轻一挑，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评价，随后加入了大家鼓掌的行列，为亚伦送上了祝福。

　　距离颁奖典礼结束，没有多少时间了，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影片，仅此而已。留给“无间行者”或者“通天塔”创造奇迹的时间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留给马丁·斯科西斯圆梦最佳导演的时间也没有剩下多少了，同样，距离“狂暴之路”创造历史的时间也在逐渐接近，空气之中的紧绷和亢奋丝毫没有因为悬念变得越来越薄弱而降温下来，相反，无论是最后时刻逆袭还是一骑绝尘领先，无论是奇迹还是历史，都足以让情绪开始沸腾，就如同成千上万只蝴蝶同时在胸腔里振翅飞翔一般，躁动的血液让每一个细胞都渴望着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万众瞩目之下，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