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心如磐石

　　远远地，杰西卡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坐在咖啡屋里的兰斯，一件天蓝色衬衫映衬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漾着动人的光晕，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盛夏的加州阳光总是有些过于灿烂，彷佛足以让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般，她连忙闭上了眼睛，让那尖锐的刺痛缓解下来。

　　“是我们迟到了吗？”杰西卡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詹姆斯。演员抵达试镜现场时，却发现导演已经坐在位置上了，这着实是再糟糕不过的事了，更何况，那个导演还是……

　　詹姆斯一下就看出了杰西卡的紧绷和急躁，只能是摇了摇头，“是我们早到了。兰斯约了下午三点。”现在才不过两点而已。詹姆斯指了指兰斯所在的位置，但杰西卡却不愿意转过头去，“兰斯现在正在进行另一个试镜。”詹姆斯有些无奈，“我让你提前到这里，就是为了先适应这里的情况，一会试镜的时候，你必须专业。想一想费雯·丽（Vivien Leigh）和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

　　这两位足以跻身好莱坞影史最伟大演员行列的演员，联手奉献了名垂青史的“乱世佳人”，而其中白瑞德揽着斯嘉丽纤细的腰肢浪漫拥吻的画面，更是成为无数女性对浪漫的终极幻想。

　　但事实上，这两位演员却彼此看不顺眼。费雯在剧组拍摄阶段屡次与丈夫劳伦斯·奥利弗（Laurence Olivier）厮混，对房事索求不断，以至于耽误剧组拍摄，并且因为拍摄压力太大，而控制不住脾气，四处与工作人员作对；克拉克一开始就不愿意接下这部电影，而且接下角色当时已经是顶尖中的顶尖，可是费雯却仅仅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女演员，他却要在电影里沦为绿叶，这让他十分不满，巨星脾气更是毫无收敛。这导致两个人在拍摄阶段冲突不断，几乎每一天的拍摄都会遇到问题。

　　克拉克烟瘾严重，带有严重口臭；而费雯为了报复，在拍摄吻戏之前故意吃了许多大蒜。所以，在整个影史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浪漫接吻，是香烟加上大蒜味的。

　　这可以叫做专业，也可以叫做好莱坞。

　　杰西卡深深地看了看詹姆斯，然后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再次朝兰斯坐在的方向投去了视线，“走吧！既然要做准备，现在就应该开始了。”胸腔里沸腾的情绪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沉淀平复。

　　走进咖啡屋，叮当作响的风铃刹那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杰西卡一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兰斯那深邃而深沉的视线，仅仅只是一个视线的温度而已，绅士而陌生，不带任何情绪，这让杰西卡胸口的炙热猛然一滞，刹那间就冷却了下来。

　　随即，兰斯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在她的身上多做任何停留；而坐在兰斯对面的本·阿弗莱克却扭过脑袋，彷佛想要把整个人都转过来一般，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新奇的打量和审视，迟迟不愿意收回视线，嘴角的弧度轻轻勾勒了起来，友好地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虽然杰西卡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因为上一次的离别就是如此，虽然杰西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可此时还是通体冰凉，彷佛上一秒还置身于火山喷发之中，下一秒就如坠冰窖，以至于她的脚步根本迈不开。

　　兰斯的眉尾轻轻一挑，显然对于本的走神不太满意，坐在本旁边的那个男人拍了拍本的肩膀，本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兰斯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兰斯的视线再次抬了起来，往杰西卡身上一瞥，但依旧没有带着任何的含义，彷佛她仅仅只是一个见过两、三次面的普通朋友一般——这甚至比陌生人还要更加糟糕。

　　随后，兰斯就收回了视线，再次开口和本交谈起来。

　　两个眼神，仅仅只是两个眼神，轻描淡写、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两个眼神，那清俊的眉眼却犹如潮起潮涌、云起云落，轻轻一扯就让整个屋子里的阳光洒落下来，令人根本挪不开视线。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地狱。

　　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冷静、如此淡定、如此……残酷，就好像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一般，两个眼神就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抹平了。没有陌生，只有疏离的礼貌；没有波澜，只有恰如其分的丰富；没有温度，只有白皙透亮的平缓……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她以为所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那席卷而来的痛苦却开始慢慢地啃噬着每一寸皮肤；那双眸子就像是两只手一般，狠狠地抓住她的脚踝，然后用力往下拉，再往下拉，她却根本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地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被海平面淹没，然后陷入永无止境的窒息。

　　杰西卡再也忍不住，迈着脚步就朝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挺直腰板，脚步稳健……绝对不能泄露任何的慌乱和胆怯，可是无论如何将双手紧握成拳头，还是抑制不住那微微颤抖的肌肉，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脏，她甚至没有办法清晰地分辨自己此刻的情绪，只有唯一的一个想法——她要逃离这里。

　　“砰”地一声，杰西卡就推开了卫生间的大门，那失控的巨响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着，就连杰西卡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而此时站在卫生间镜子面前的小女孩更是被吓得愣住了。杰西卡看到了那僵硬在原地的小女孩，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歉……抱歉。”然后，杰西卡就快速走进了隔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在她意识到之前，滚烫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艾玛·斯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显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那个女人进入隔间之后，她摇了摇头，准备打开水龙头洗手，可是身后的隔间却传来了压抑而痛楚的哭声，这让艾玛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住了，她有限的人生经历显然不足以理解发生的所有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斯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抽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本，如果你没有做好出演的准备，我们现在就可以终止交谈。”这已经是本在今天的试镜里第四次走神了，如此不敬业的态度着实让人胸闷。

　　本再次转过头来，面对兰斯的厉声呵斥，露出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放松，放松。我一直都在认真倾听的，你刚才说了，这个角色没有那么简单，需要表演功底，还需要认真钻研，对吧？”这的确就是刚才兰斯的谈话内容，“我相信，你愿意找上我，也就是相信我的能力。所以，我觉得这根本没有谈的必要。”听到这句话，兰斯的眉尾再次轻轻一扬，“不过，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阅读剧本，有任何问题，我都会主动和你交流的。你知道，对于剧本，我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本的崛起之路，就是依靠“心灵捕手”勇夺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小金人，一鸣惊人。

　　兰斯对本的态度不太满意，但那些警告的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咽了下来。不仅因为兰斯知道，好莱坞从来就不缺乏个性演员，他不可能让每一个演员都任凭自己摆布——即使真的可以做到，他也不愿意，因为个性本身就是演员的一部分，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这个资格把所有演员都变成自己的木偶；还因为兰斯知道，采用本，这是一场交易，他需要的交易。

　　本·阿弗莱克是一名出色的导演，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也许“逃离德黑兰”不足以匹配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头衔，但的确是一部好电影。但本是一名出色的演员吗？显然不是，恰恰相反，甚至可以说本是一名很糟糕的演员。

　　本在表演过程中表情太过僵硬，而且太过一致，几乎可以说喜怒哀乐所有情绪都是一样的表情，俗称僵尸面瘫脸；不仅没有扎实的表演基础，同时也没有足够的角色代入，就更不要说什么细腻的情感、丰富的情绪了，即使是本的面瘫演技得到了完美发挥的“消失的爱人”之中，他的演出也远远称不上精彩，只能算是合格罢了。

　　但为什么兰斯还是选择由本出演迪怀特这个角色呢？

　　第一，迪怀特这个角色是传统硬汉，展现出足够的英雄气概就足够了，并没有太多需要深入挖掘的空间，而兰斯从来不否认，本是一位帅哥，而且颇有些英雄气质，也许出演蝙蝠侠不太合适，但出演“罪恶之城”的流氓英雄还是绰绰有余的；第二，兰斯需要布鲁斯·威利斯、爱娃·格林和伊利亚·伍德，而他们都隶属于创新艺术家经纪公司，和本一样。

　　这是兰斯继“借刀杀人”后连续第二次遭遇经纪公司的打包业务。兰斯清楚地知道，想要成为好莱坞的高级玩家，就必须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强硬、什么时候应该妥协，每一次合作都是一场交易、一场博弈。“借刀杀人”时，兰斯让创新艺术家经纪公司吃了一个暗亏，这一次他势必需要交割部分利益。

　　更何况，本饰演迪怀特，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但前提是，本需要正视“罪恶之城”这部作品。

　　于是，兰斯舌尖上的话语一绕，嘴角的弧度就勾勒了起来，“当然，我当然知道，但表演不是用笔来完成的，也不是用手来完成的。在电影正式开拍之前，我们将会有一场剧本练习，我想，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