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自我怀疑

　　仅仅一年之前，西洋镜影业制作发行的“迷失东京”，与混沌影业成立之后制作的第一部作品“上帝之城”在颁奖季展开激烈厮杀，“迷失东京”先是在金球奖取得了胜利，而后却在奥斯卡迎来了一场失败。

　　现在，西洋镜影业制作发行的“卢旺达饭店”，再一次与混沌影业的“借刀杀人”在颁奖季的舞台上两军对垒，“卢旺达饭店”在金球奖上赢得了提名，却在奖项上与“借刀杀人”打平，而到了奥斯卡之后，提名阶段二者之间就已经拉开了距离，以“借刀杀人”的绝对优势而告终。

　　相似的剧本，居然连续两年上演。这着实有些不寒而栗。

　　“卢旺达饭店”在多伦多电影节举行了盛大首映之后，可谓是声势一路走高，特殊的题材让其轻而易举赢得了无数媒体的瞩目，与此同时伊拉克战争以及非洲动荡不安的格局，再次引发了人们对大屠杀的担忧。

　　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发生之后，世界各国就纷纷表示立场，将来将竭尽一切努力，避免如此惨剧的再次发生。可当时就有社会学和历史学专家分析，如此惨剧的发生除了人为因素之外，更多时候是历史潮流所导致的人间悲剧，无论是施暴者还是受虐者都是历史潮流的牺牲者，他们认为，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依旧存在着重蹈覆辙的可能性。

　　果然，1994年，卢旺达可怕的种族大屠杀再次震惊世界——而这一次更为残酷的是，联合国曾经有机会在开始阶段控制，甚至是扼杀整个态势，但却因为政治博弈和利益冲突，延缓了人道救援，导致了残酷地彻底失去控制。

　　现在，仅仅不过十年之后，中东和非洲的格局，再次让人们回想起了如此噩梦。兰斯在“借刀杀人”剧本里提起了卢旺达，也是同样的意思。

　　可以说，“卢旺达饭店”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顺利问世。这亦被称作是政治正确性。几乎是第一时间，“卢旺达饭店”就成为了颁奖季的头号种子，强大的声势展现出了非洲版“辛德勒的名单”的姿态，令人对这部作品的前景越发看好。

　　但“卢旺达饭店”显然发力过早，伴随着时间的推进，颁奖季的热浪来袭，一部接着一部的精彩佳作相继问世。对比之下，人们发现“卢旺达饭店”的整体质量还是有很大的欠缺，不要说和“辛德勒的名单”相提并论了，即使在2004年这个颁奖小年里，其故事厚度、思想深度和人道主义的挖掘，都远远不能位居前列。

　　不过，“卢旺达饭店”还是代表了政治正确性，所以在颁奖季中被提及的频率依旧不低，但是在各大奖项的争夺之中，却逐渐开始力不从心。在金球奖提名名单公布之后，圈内开始流传着这样的风声：今年是小年，所有作品的格局都太过局限，甚至是独立小品，除了“飞行者”之外，根本没有能够展现艺术高度的作品，而“卢旺达饭店”和“百万美元宝贝”两部站在人文高度进行自我审视的作品，显然应该得到更多赞誉。

　　显然，这是西洋镜影业的最后一搏，同时也赢得了华纳兄弟的支持——“百万美元宝贝”和“飞行者”一样，都是由华纳兄弟发行的，这也意味着，华纳兄弟必须合理分配公关资源，然后挑选出主力选手，集中火力展开攻势，否则最终只会顾此失彼。在这样的情况下，西洋镜影业愿意为“百万美元宝贝”展开公关，华纳兄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获名声，自然是乐于背后推动一把。

　　但结果就是……“百万美元宝贝”声望猛然蹿升，展现出了几乎可以与“飞行者”相媲美的呼声，导致华纳兄弟的公关配额也开始出现了倾斜的迹象——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无论是马丁·斯科西斯与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还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与摩根·弗里曼，对华纳兄弟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只需要保证获益的是自己，一切就都没问题，牺牲谁都不会任何犹豫。

　　而“卢旺达饭店”则再一次成为了陪跑炮灰。整体质量的制约限制了这部作品的进一步突围，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的提名席位，这已经压榨了题材优势的最后一点能量，于是到了奥斯卡之上，提名阶段的全线落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即使如此，学院还是没有遗忘“卢旺达饭店”这部作品，除了唐的最佳男主角提名之外，最佳女配角的意外突围，也算是对其政治正确性的肯定，同时也是学院公关的一场胜利。但这两个项目显然都已经被其他人抢占了视线，怎么轮都轮不到“卢旺达饭店”了，就连唐的黑人优势都因为杰米·福克斯的存在而被削弱到了最低。

　　时不待我，仅此而已。

　　虽然距离奥斯卡颁奖典礼还有一个多月，西洋镜影业依旧可以期待着，“卢旺达饭店”在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配角两个奖项上实现逆袭——几率虽小，但只要入围提名就具备了资格，而“借刀杀人”颗粒未收，那么他们依旧将会迎来一场胜利，但这些活跃在好莱坞的人们都不是梦想家，瑞恩和塔克不是，杰森也不是，他们知道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

　　所以，这也意味着，想要依靠着“卢旺达饭店”赢得喘息时间的计划，已经宣告破产；这还意味着，西洋镜影业想要翻身，只剩下“撒哈拉骑兵”了。这所有的所有，就好像一个精心策划的棋局，一步一步地，将西洋镜影业引入悬崖边缘，当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剩下纵身一跃：要么飞跃过悬崖裂缝，要么葬身深渊。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种恐惧令人不寒而栗，即使是瑞恩和乔治，也不能例外。难道，这一切都是兰斯策划的？这所有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兰斯的陷阱？应该……可能……也许……大概……不是吧。

　　事实上，“卢旺达饭店”真的那么糟糕吗？其实也不然，除了题材优势之外，作品本身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也许距离佳作还有一段距离，但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部不俗的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也再次证明了西洋镜影业对艺术电影的准备把握能力。

　　更何况，连续五年能够斩获金球奖提名，其中四年都赢得了奥斯卡提名，并且收获了两座小金人。可以说，论起稳定性，目前也仅仅只有焦点影业、米拉麦克斯这样的顶级独立制片厂可以相媲美了。

　　不过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兰斯在离开了西洋镜影业之后，彷佛挣脱了锁链一般，越战越勇，而留守西洋镜影业的班底却始终在守成、在保守、在追赶，连续两年都被混沌影牙死死地压在身后——不仅仅是艺术电影，就连商业电影的票房成绩都逊色许多，尤其是考虑到混沌影业目前三部作品全部由兰斯一手打造，二者之间的差距就更加巨大了。

　　这难免让人们猜想着：兰斯才是西洋镜影业的创作源泉，将兰斯扫地出门之后，西洋镜影业的颓势已经无法避免。现在来看，当初兰斯狼狈不堪地净身出户，胜者到底是不是西洋镜影业的三位合伙人呢？这似乎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仅仅是业内人士，就连西洋镜影业的合伙人们自己都各有思量。瑞恩、塔克、杰森和乔治四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谁都没有说话，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沉默之中。

　　塔克忍不住开始怀疑，对于电影的热情、悟性和活力，他们是不是真的远远落后于兰斯。在缺少了兰斯之后，他们对于电影作品的敏锐触觉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如果我们拿下了‘哈利·波特’，还有‘加勒比海盗’……”塔克不敢进一步深想。

　　回想起西洋镜影业的创业初期，他们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由兰斯负责电影，由他和杰森负责制作以及策划，由瑞恩掌舵大方向，他们就像是泰坦尼克号一般，乘风破浪、势不可挡。然后……然后就撞到了冰山。

　　抬起头，塔克看向了瑞恩。

　　杰森仅仅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在许久许久以前，也许在内心深处，他始终都知道着，兰斯的选择是正确的。西洋镜影业在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兰斯对电影的热情而组建起来的吗？只是……他也贪心了，他想要赢得属于自己的光芒？所以这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或许吧。

　　但比起西洋镜影业公司层面的失败来说，他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特洛伊”首映式上，兰斯那决然残酷的表情，空气中都可以嗅到那浓烈的血腥味。那不是他所认识的兰斯，那是一个陌生人，全然不同的陌生人，隐藏在那熟悉皮囊里的陌生人，而他们就是扼杀了那个真实兰斯的凶手，却仅仅只是换来了如今这样的局面，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一家公司的死亡，更是一段友谊的死亡，还有一个灵魂的死亡。他是凶手，塔克是凶手，瑞恩也是凶手，还有乔治。

　　杰森抬起头来，看向了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