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形势逆转

　　韦德看到兰斯利落地转过头来，那失去了眼镜保护的眸子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眼前。可即使如此，眼前的依旧是麦克斯，而不是兰斯。

　　湛蓝色的眸子坦然而直接地看了过来，但却没有任何特色可言，就好像是曼哈顿街头擦肩而过的普通人——也许没有那么普通，可能是职场白领，又或者是华尔街内部人士。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细微的差别可以感受得出来，却又描述不出来。

　　麦克斯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却逐渐沉稳了下来，气息的稳定让声音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被跟踪了。”

　　韦德直接就接话说到，“联邦调查局？”

　　“我怎么知道。”麦克斯一点缝隙都没有留，双眼仅仅地锁定着韦德，目不转睛，但瞪圆的眸子就像是木偶凸出来的眼睛一般，有种莫名的死板和诡异，“你来告诉我。”麦克斯的声音越来越稳定，音量也在无法察觉地一点一点调大，“所以我才丢了文件，全部的资料，都是为了保护你……”麦克斯的话语还是有些生涩，但视线的坚定却不曾动摇过，那清澈见底的眸子正在一点一点堆积着光芒，“你这个时髦混蛋。”这句话使用的是西班牙语。

　　轻轻一眨眼，所有的光芒都隐藏到了眼底，麦克斯移开了视线，但不知不觉之中肩膀的僵硬线条也松弛了下来，那节节攀升的气场达到了极致之后伴随着眨眼的动作，消弭在面部那沉静而镇定的眉眼之间。

　　此时，麦克斯恍然之间就变了另外一个人，彷佛鱼游浅底、鹰击长空一般，那最后一点生涩和尴尬全然消失，整个人在韦德面前都挺直了腰板，那缓缓累积起来的气势让他重新把主动一点一点收入掌心。音量没有刻意升高，眼神没有刻意正视，动作没有刻意改变，但却彷佛突然之间就换了一个人，好像……好像真的在刀口上舔过血一般。

　　“你以为我喜欢来这儿吗？”麦克斯轻松自如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雪莉和彼得，嘴角勾勒起一抹浅笑，和善的笑容，却散发出了令人无法忽视的自信，仅仅只是轻轻一略，而后麦克斯就再次看向了韦德，坦然而直率地说到，“可是……衰事时常会发生。要随遇而安，适应！达尔文！易经！”

　　这些蹦出来的单词都是来自于文森特本人，但麦克斯却只学了一个外形，没有真正捕捉到灵魂，单词就显得有些单薄。

　　韦德愣了愣，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前之人不是兰斯，这是肯定的，但也不是麦克斯，看起来又像是另外一个人——有点点类似于黑社会流氓，身上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但又像是手艺生疏的业余打手或者是业余杀手，那种不太常规的气场带着一种英国式的反讽黑色幽默，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韦德不由再次开口说到，想要质疑一番，但麦克斯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就截断了话语，“胖子，有钱人，爵士乐手……现在还剩下两个。”这就是今晚文森特所杀死的三个人，而他的目标人物一共有五个。

　　韦德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麦克斯那逐渐累积起来的气场已经足以和他平起平坐，那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视线没有任何缝隙，这让韦德不由缩了缩脖子，有点不知所措——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没有完全进入剧本的剧情之中，所以他面对着眼前这个人的变化，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愣了愣，韦德低头看了看剧本，然后抬起头再次说到，“你可以完成吗？”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双湛蓝色眸子犹如朝阳洒落在大海之上一般，波光粼粼，随即就沉寂了下去，平淡无奇的眼睛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内心的自信和冷静，即使没有任何语言，即使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没有任何动作，只需要这双眼睛，韦德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在这六年以来……”麦克斯缓缓地擦了擦手中的眼镜，然后重新戴了起来，厚厚的镜片再一次让他变得平凡起来，眼底那最后一丝尚未消失的光芒也彻底湮灭在镜片之后，整个人重新恢复了普通平凡的模样。但……但还是不一样。

　　最开始带着眼镜时的怯弱、畏缩、惊慌和恐惧，此时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是没有任何风浪的湖面，看不见丝毫情绪的泄露，平静得令人心慌。“我什么时候失手过？”那沉稳平淡的话语却充斥着不容反驳的自信。

　　韦德直接就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即使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即使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也依旧不敢相信，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仅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同样的兰斯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同样的兰斯却将情绪的跌宕起伏酣畅淋漓地展现了出来；同样的兰斯却牵动着整个谈话的节奏，让韦德感觉自己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完全失去控制。

　　更为令人费解的是，整个表演一气呵成，兰斯甚至没有使用多余的动作，从头到尾只是坐在椅子上；也没有使用多余的台词，对话内容远远比韦德要少；就连表情的变化也显得不多，至少没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最多不过是笑容的细微变化……仅仅只是依靠着眼神，仅仅只是依靠着细节，仅仅只是依靠着对话，就呈现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演出！

　　虽然韦德不明白前因后果，也不明白具体情况，但他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兰斯从束手束脚、心惊胆战，到命悬一线、紧绷极致，再到破釜沉舟、游刃有余，情绪的变化没有大起大伏，只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完全了整个流畅的变化曲线，但表演呈现出来的爆发力却令人眼前一亮。

　　即使韦德不喜欢兰斯，即使韦德不了解表演，他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有那么一瞬间，韦德不由开始思考起来：如果他把兰斯的经纪人合约签下来，他应该如何策划兰斯的演艺路线呢？

　　不仅仅是韦德，坐在旁边的雪莉和彼得，还有布拉德，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彷佛刚才在近距离观看了一场海啸一般，那万马奔腾的惊涛骇浪在自己面前呼啸而过，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陷入了僵硬之中，无法动弹。

　　兰斯看到韦德没有再继续下去了，视线又在周围环绕了一圈，最后垂下眼帘，长长吐出一口气，汹涌的情绪缓缓地、慢慢地松弛了下来。他真的太久没有表演了，所以情绪略微有些失去控制，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兴奋，那种难以形容的雀跃在血液里狂奔，压抑的岩浆此时此刻终于开始奔腾起来。

　　兰斯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疯狂地执着于表演，一头扎进表演的世界里就不想要离开，那种为了梦想而肆意张扬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幸福和美好，青春的岁月就犹如熊熊烈火一般，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不顾一切地冲刺、冲刺、再冲刺，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但，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了，被掩埋在曼哈顿暗无天日的钢筋森林之下。瑞恩·卡瓦劳格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梦想的纯粹、信任的无暇、信仰的坚定那是属于青春象牙塔的光芒，当离开象牙塔之后，现实的冰冷会残酷无情地粉碎所有一切。

　　于是，他将自己的梦想和信仰都埋藏在了那场葬礼之上，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想到这里，兰斯眼底闪过了一丝苦涩，果然梦想是一个奢侈品，因为它的热情就彷佛无法熄灭的火焰，将所有的所有都化作灰烬。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兰斯又想起了自己的梦想，对于演员、对于导演、对于电影的梦想，他不想要再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要再报仇雪恨，他更不想要再让电影成为利益的载体和成功的工具，他只想要一心一意地扑在自己的梦想上，让混沌影业成为第二个“梦工厂”，制造梦想、制造电影的地方。

　　但梦工厂却落得了破产拆分的下场，这就是现实。

　　树欲静而风不止，兰斯知道，他已经过了“梦想大过天”的年龄。社会的现实告诉他，瑞恩不会轻易放过他，还有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塔克、杰森和乔治；社会的冰冷告诉他，如果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就好像眼前试图打压他的雪莉一般。

　　所以，梦想是奢侈品。那只是一刹那，短暂的一刹那。

　　兰斯挺直了腰板，收回了所有思绪，昂首挺胸地看向了眼前四个人，但却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那短暂的沉默让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最后还是布拉德主动发出了轻笑声，打破了平衡，“哇哦，兰斯，虽然我知道你在英国皇家戏剧艺术学院里曾经是一名很出色的学生，但却没有人告诉我，你居然是一名如此出色的演员。哇哦，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上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去年在百老汇观看‘歌剧魅影’的时候。”

　　兰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调侃到，“希望这是一句称赞。”百老汇的表演方式和电影可不是同一种。这句话却彰显出去了兰斯那强大的自信和坚定的信念，让办公室里的紧绷气氛刹那间形势逆转，现在换成了兰斯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

　　雪莉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