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走向幕前

　　圣莫妮卡大道是洛杉矶最重要的主干道之一，不仅因为它横穿南北，将圣莫妮卡与城市心中连接起来，并且直接可以通往机场；还因为道路北段是城市最为繁华的一段地区，最北边与日落大道、好莱坞大道并行，两侧遍布着无数酒吧、餐馆和购物中心，往南边一些则成为了衔接比佛利山与西好莱坞的纽带，许多重要的独立设计师都将自己的品牌店设置在这里，还有不少顶级造型设计师的私人沙龙也低调而隐秘地坐落在道路两侧。

　　除了独立品牌之外，联合精英经纪公司、“花花公子”大楼、CBS电视台摄影棚都坐落在这条地段。这一切都使得这一地段成为圣莫妮卡大道最为特别的一小部分：宁静祥和，悠闲惬意，闲散富足。道路两侧彷佛罕有人烟，清净得宛若世外桃源，独立而自得的融入这座城市之中。

　　但真正熟悉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那些时尚人士、豪宅贵妇、电影明星们常常出没在这附近，比起游客云集的星光大道、公开观光的环球影城来说，更为私密，也更为悠闲。

　　珀西开着车熟练地找到了一个入口，在门口路障前停了下来，把证件递给了门口保安亭的警卫，警卫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回到自己的电脑前进行确认。珀西通过后视镜瞥了坐在后排的兰斯一眼，发现兰斯依旧紧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彷佛陷入了深度睡眠状态，可是珀西却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兰斯并没有睡着，恰恰相反，他的肩膀线条十分紧绷，可以感受到和平时不同的张力。

　　“美好的一天。”警卫把证件递给了珀西，让他收回了视线，接过证件之后，就缓缓松开了刹车，让车子驶过了路障。顺势抬起眼睛，再次瞥了一眼，兰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从公寓出来之后就是如此。

　　顺利地寻找到停车位之后，珀西转过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喊道，“兰斯，我们到了。”

　　兰斯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微蹙的眉宇缓缓抚平之后，这才徐徐睁开了眼睛，直接就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规划齐整的摄影棚，视线之内就可以看到至少四个摄影棚，远端应该还有一些，周围各式各样的车辆整齐地停放着，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影，冷冷清清的，似乎就连一点杂音都没有。这里原本是“花花公子”专门搭建的摄影棚，为了拍摄杂志内页，后来伴随着业界内部的互动越来越多，于是“花花公子”也逐渐把摄影棚开放给其他人，现在已经成为了洛杉矶市内棚内拍摄的最佳选择之一。

　　今天，兰斯就要在这里拍摄“美国周刊”的杂志内页，并且接受采访。严格来说，这是兰斯的第一次杂志拍摄。

　　对于电影工业来说，一个剧组拥有演员、导演、制片人、编剧、摄影师、灯光师等多个不同的位置，但严格意义上，只有演员是幕前人员，是站在聚光灯之下接受关注的焦点。当人们称赞一部电影票房取得巨大胜利时，称赞的是演员票房号召力；而当票房遭遇滑铁卢时，承受压力的也是演员。

　　福布斯每年都会推出最佳性价比的演员排行榜，以及回报率最低的演员排行榜。但却几乎没有导演、制片人或者编剧的相关排行榜。

　　即使是詹姆斯·卡梅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这样的明星导演，每当他们站在镁光灯底下时，也可以收获无数关注。但实际上，他们也还是属于幕后人员。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电影展开宣传时，詹姆斯或者史蒂文都不会出演脱口秀节目，更不要说“周六夜现场”那样恶搞的喜剧节目了，他们最多参与一些杂志采访，仅此而已。承担起宣传任务的，始终都是演员。这就是幕前人员和幕后人员的差别了。

　　仔细回想一下，就连八卦杂志上关于导演、制片人的新闻，都相对而言少了许多。

　　在“上帝之城”和“后天”的宣传期间，兰斯就是“幕后人员”，即使是为了宣传“上帝之城”，也仅仅只参与了“今夜秀”的录制而已。整体而言，“兰斯洛特·施特雷洛”这个名字已经登上了诸多版面，但他却从来没有正式地参与过电影宣传——因为他是导演，他是制片人。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借刀杀人”之中，他接过了演员的职务，伴随而来的，他也必须承担演员的责任，加入到宣传之中。这也意味着，兰斯真正地从幕后走向了幕前。

　　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作为导演或者制片人，更多还是和制片公司、发行公司打交道，生活圈子始终是以好莱坞的圈内人士为主，即使与媒体接触，也十分有限；但作为演员，主要职责就是站在镁光灯之下，接受大家的目光，享受媒体的追捧，与此同时也承受大众的挑剔、忍受媒体的纠缠。

　　兰斯对于镁光灯并不陌生，但此时今天上午的情绪还是有些错杂，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步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真正地把自己放在了聚光灯之下，好的坏的、优点缺点都将被放大无数倍——虽然说导演和制片人也是如此，但他们的生活仅仅只是被放在放大镜下，而演员的生活更像是被放在了显微镜下，无处不在的追捧和关注也伴随着无所不在的压力和恐慌，私人空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压缩，最后到窒息。

　　兰斯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好像他对桃乐丝的回答一样，当他选择接受提议，出演“借刀杀人”，为自己的演员梦想做最后一搏时，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仅不能后退，还应该勇往直前，因为镁光灯的追逐才代表着成功，没有人会关注二线、三线演员的生活。但事到临头，心情却有些起伏。

　　演员，这是李瑾的梦想，不是兰斯洛特的。兰斯虽然就读于英国皇家戏剧艺术学院，但最后他选择了成为一名制片人、一名导演，甚至是一名编剧，选择站在幕后，用自己的大脑去绘制一个个镜头，展现出思想的深度和厚度，赋予电影或娱乐或思考的意义。

　　李瑾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他仅仅只是怀抱着兴趣爱好而已，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更没有强大的人脉背景，在国内的环境之下，注定了只能是碌碌无为，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表演天赋——还是芸芸众生之中怀抱着一个虚无缥缈演员梦的普通人而已。但是他赢得了机会，他穿越了，他成为了兰斯洛特，所以他抓住了机会，竭尽全力地在百老汇打滚着、磨练着，期待有一天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他没有。

　　从三十岁拼搏到四十二岁，他依旧只是百老汇底层苦苦挣扎的普通一员而已。虽然说，他曾经获得了一些机会；虽然说，瑞恩和乔治等人的幕后黑手扼杀了他的发展可能；虽然说，他依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万一，他依旧只是一个没有表演天赋的普通人呢？他依旧只是一个怀抱着空中楼阁般梦想的疯子呢？他依旧只是一个对好莱坞念念不忘的名利追逐者呢？

　　他不是耶稣，更不是上帝，道理他都懂，但心绪还是难免乱了。

　　“兰斯？”珀西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却发现兰斯依旧站立在原地，仰起头看着眼前的摄影棚，湛蓝色的眸子隐藏在那片迷雾背后，轻轻涌动。他试图分辨出兰斯的情绪，但却一无所获。

　　兰斯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嘴角不由就轻轻勾勒起来——他终究还是在乎的，他以为那颗炙热的心已经冷却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铁石心肠了，他以为复仇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但……他终究还是在乎的。所以，他紧张了，他患得患失了，他犹豫踌躇了。

　　更为可笑的是，他已经错过了犹豫的机会——即使想要后悔，现在也来不及了，但他还是起伏了。

　　笑容伴随着嘴角的弧度上扬起来，最后落入了眼眸里。他不应该恐惧，更不应该犹豫，因为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在穿越的时刻、在重生的时刻，他已经死过了两次，所有退路早就已经被切断了。与其站在这里惴惴不安，不如在第三次死亡到来之前，放手一搏。就好像他选择了站在西洋镜影业的对立面，就好像他选择了拿起“上帝之城”的导筒，就好像他答应了“借刀杀人”的邀请……就好像艾玛·斯通那倔强而激动的怒吼，“我们可以选择向生活妥协，但我们却不能放弃梦想。”所有的决定早就已经做好了，不是吗？

　　内心最隐蔽的深处，那簇梦想的火苗，微弱地散发着光芒，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但却从未熄灭。

　　轻轻吐出一口气，兰斯看向了珀西，平静地说到，“走吧。”而后就迈开了脚步，大步大步地朝着摄影棚方向走了过去。

　　珀西看着兰斯那宽厚挺拔的背影，彷佛事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却又彷佛所有一切都已经改变了，那种微妙的感觉在稀薄的清晨阳光之下缓缓发酵着。珀西愣了愣，清冷僵硬的脸部线条不由柔和了一些，而后也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