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父子大借款

　　范无病摆了摆手，“不用说了，这事儿我怎么都不会袖手不管的。”

　　范亨点了点头，心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儿子管用，关键时刻靠得住。

　　于是范无病打了个电话将王老二叫了过来，开着车，里面放了两麻袋现金，直接开到了现场。

　　因为人群外围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拦着，不让王老二进去，范无病亲自过去接了一回，这才算进来。当下范无病也不废话，让范亨跟财政局的局长金道明吩咐了一下，找来了十几个会计，就在这边儿设了十几张桌子用来登记造册，凡是在场的人，按照家户分开登记，一家先发一千块钱的临时救济款。

　　当宣传干事把这个消息告诉在铁路旁坐了两天整的玻璃厂职工们之后，很多人都哭了，半年多了，厂子里面没有发一分钱，这回还是新市长上任，才见着政府的救济款了。

　　企业职工实际上比农民更可怜，农民好歹有自己的地，经济上困难一点儿，只要老天照应，自己肯干，总还是有收获的，起码饿不死。而企业职工如果没有了工资收入，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可真是地地道道的无产阶级。

　　王老儿看了现场之后，也有点儿热血沸腾的样子，把两麻袋子现金提了出来，一下子扯开封口，立刻露出了里面蓝色的百元大钞，四个老头儿一字排开，格外醒目。

　　人群顿时有点儿乱，那个宣传干事见状，立刻跳上了桌子，对这手里的喇叭大声喊道，“不要乱，大家都有份儿！就是没有到场的职工，我们也会认真核对，把临时救助款发放到位的！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新上任的范市长好不容易才筹出这些钱来，我们大家总得配合一下，千万不敢再出事儿了！”然后又说道，“年龄大身体弱的同志们呆在原地不要动，我们亲自过去发放！”

　　财政局的局长金道明见状立刻又找了几个会计，一人领了些钱，带着两名工作人员配合着，为场中那些行动迟缓又想往前挤的职工们发放救助款。

　　这么一来，大家的情绪就缓和了许多，看到前面的人都领到了钱，后面的人也都领到了钱，而桌子上面的麻袋还鼓鼓囊囊的，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慢慢地等着轮到自己这里。

　　范亨看了之后，点了点头。

　　财政局长金道明凑了过来，向范亨问道，“范市长，这钱该怎么记？”

　　既然是给职工发放救助款，当然得有一个出处，否则上面下面问起来，该如何回答？金道明也是考虑到这笔钱应该怎么记录才符合惯例，于是便有此一问。

　　范亨摆手道，“这些不是问题，我看市政府也不好开出借私人钱的口子。这样好了，算我个人借的债务，以市政府的名义发放，就这么记好了。”

　　“可是范市长，这怕是有上百万哪——”金道明也是一片好心，他并不清楚这么多钱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若是范市长真的将这债务堆到他自己的头上，啥时候能还清啊？

　　一个市长的工资，也就是七八百块，这么大一笔债务，得还到什么时候？

　　“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范亨看了一眼金道明，有些叹息地说道，“磐石的经济成了这样，固然是大环境有问题，可是我们自己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如今的市政府，已经不能在出纰漏了！若是市政府跟私人借款这种事情传了出去，那以后还能在人前头挺起胸脯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金道明听范亨这么一说，立刻就知道范市长是铁了心要把债务揽到自己头上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感动，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若是别人也像范市长你这样的话，也出不了今天这事儿。”

　　只是范亨正在关注玻璃厂职工们的情况，并没有听到金道明讲的这句话。

　　范无病倒是听到了，却忍住了没有问，毕竟这话里面的意思，显然是说上任政府有问题，可是问题有多大，水有多深，现在还不宜过问，官场上的事情，人走茶凉，责任也随风而去，谁接上烂摊子只能自认倒霉而已，这是潜规则，也是明规矩。

　　范亨倒是看着正领着几个年轻人在人群中间做安抚工作的那个宣传干事有些出神，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这小伙子看上去不错！”

　　副市长刘德江此时又回来了，听到了范亨的问话，往对面看了一下说道，“那是宣传部的笔杆子韩进，小伙子很有激情，人挺不错的。这几天一直跟着我在这里做排解工作，也是两天没有合眼了。”

　　范亨点了点头，暗暗记在心里。

　　这小伙子看上去不错，如果背景也比较单纯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调过来当自己的秘书，毕竟自己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得找个当地人来参考着办，虽然范无病能够替自己搜集一些情报信息，却不是长久之计，有些事情还是得未雨绸缪才好。

　　范无病却看着四下散钱的王老二笑道，“扔钱的感觉怎么样？”

　　王老二笑了一声道，“感觉，比赚钱的时候还高兴。”

　　最近几年，王氏三兄弟的生意越做越大，几乎遍及了整个望天省全境，三兄弟能在磐石呆着的时间也很少了，竟然都不知道磐石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件，看到昔日捧着铁饭碗过活儿的玻璃厂职工们都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要说心里面没有点儿唏嘘感慨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自己过去穷得看到人家玻璃厂的正式职工们上班拿工资，就羡慕得直流口水，而现在却满不在乎地提着两麻袋钞票给上千户人家发救助，这中间也不过就是十年光景而已，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改变，都是因为跟了范无病混的原因。

　　想到范无病居然能将收藏了近十年的那些邮票原封不动地交到自己兄弟的手中，王老儿就觉得有些感动，跟着范无病混，那是兄弟三人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儿了！

　　“可惜，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范无病看着那些领钱的人，叹息了一句。

　　人实在是太多了，又要登记造册，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把十几个会计是给累得够呛，但是看着渐渐空荡了的场地，众人的心情还是放松了下来。

　　刘德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范亨说道，“范市长，还是你们这些中央下来的干部有魄力，半个上午就把问题给解决啦！”

　　范亨却摇了摇头道，“哪里谈得上解决啊！只能说是暂时把情况给稳定住了，玻璃厂的问题如果不能得到彻底的解决，今天的现象迟早还会再次上演！我们肩膀上的担子都很重啊！”

　　“要解决玻璃厂的问题？谈何容易啊——”一提到玻璃厂的问题，刘德江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语了。

　　与此同时，省里的三大巨头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各自眼线的汇报，说是磐石市玻璃厂的群体性事件已经平息了。

　　“这么快？”三个人几乎都是同一副表情。

　　难道这个范亨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算一算他坐车到磐石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居然就把问题给解决掉了？

　　在听说范亨自己向私人借了一笔钱，然后再以市政府的名义给磐石市玻璃厂的工人们发了救助款之后，三个巨头都有些沉吟，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其中熊少华在皱着眉头听了消息之后，忍不住点了点头道，“这个范亨，还算是有份儿担当！算了，抽烟的事情，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希望你能在磐石好好干上几年吧！”

　　这是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就通过现场众人的嘴传开了，都说新上任的范市长才赶到磐石，就遇到了玻璃厂的职工闹事儿，范市长自己跟别人借了两麻袋钱，给玻璃厂的职工们发了救助款，欠了一屁股的债，百八十年的恐怕都还不完。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范亨在磐石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就树立起来了，清官哪！

　　不但是清官，而且是有能耐的清官！否则你试试看，那个市长有魄力有实力跟别人借上百万的现金用来给困难企业的职工发救助款的？扳着手指将望天省的官员们数一个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处理完现场之后，范亨在副市长刘德江和市政府秘书长杨天河的陪同下回到了是政府大楼。

　　磐石市的市政府大楼盖得还是不错的，这是一片建筑群，主体是一南一北两座六层的大楼，周围还有一些零星的住宅楼和办公楼，整个建筑群被铁栅栏围了起来，大门处自然是有武警值班的。而就在马路的对面，则是市委大楼，相对于市政府大楼来看，市委的楼层低了许多，但是绿荫环保，小楼倒是比较多，参天大树之下藏了不少的平房，都是市委主要干部们的私宅。

　　磐石市政府大楼，范亨以前也是来过的，不过都是作为平原厂的代表来开会，或者出席什么活动，这一次过来就截然不同了，是以这座大楼的新主人身份入驻的，这不由得让他心里面有些感慨了。

　　“范市长，要不要我去召集各口儿的负责人过来开会？”市政府秘书长杨天河请示道。

　　范亨摆了摆手道，“先不用了，到时候我会逐个上门拜望的。这会儿，麻烦你先去通知一下市政府的其他几位领导同志，还有市府办的负责人，两个小时后在我的办公室开会。”

　　杨天河应了一声，就出去通知人去了。

　　这时候范无病也走了进来，对范亨说道，“我让欧阳晓薇先把我妈送到新家里面了，咱们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你不是过来催帐的吧？”范亨吊着脸问道。

　　“我至于吗？”范无病睁大了眼睛说道，“百十万的事情，也值得我跟您提起？”

　　范亨摇头笑道，“我也不是存心让你出钱，只不过看你赚钱那么轻松，出点儿血也是应该的。怎么说当年你也利用玻璃厂的工人们赚了不少钱，这事儿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范无病挠了挠头道，“说得我好像是黄世仁一样！不过呢，玻璃厂的事情，好像还比较棘手，如果只是不断地注入资金去维持的话，肯定是救不活的。磐石市的经济状况现在从整体水平上看，并不是太好，是没有余力去扶持玻璃厂恢复生产的，所以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有一个打破旧的框框的过程，这事儿有很大的阻力啊！”

　　“说说你的想法。”范亨点头问道。

　　“玻璃厂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想必您比我更清楚了。”范无病看着父亲范亨，轻轻地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磐石的位置靠近内陆，老百姓的思想上比较保守，习惯了吃大锅饭，一旦发生点儿什么变化，就容易遭到抵制。可是如果不破除旧的制度，将玻璃厂进行改制，磐石市政府就永远丢不掉这个沉重的包袱。”

　　“你有什么初步的设想？解决的方案总应该有了吧？”范亨知道儿子的脑袋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关键时刻更能想出好办法来，于是便追问道。

　　范无病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对范亨说道，“两个办法，第一就是让玻璃厂进行破产清算，资产和债务相抵之后的剩余部分进行拍卖，所得款项用于职工安置，当然了，这样一来，很有可能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钱数都不会很多，但是我可以让望天正大集团，也就是王老大他们的公司将这些人经过培训后安排上岗，他们的饲料厂正需要不少熟练工人，玻璃厂的工人们好歹也是经过正规学习的，比他们随便招收的员工要强多了。”

　　“还有呢？”范亨皱起了眉头，事情还是不太好决定，国营的厂子，随便说倒了就倒了，这个责任是很严重的，而且还得担心职工们起反弹，这是最难于解决的。

　　“第二就是，市政府继续向玻璃厂注资维持现状，但效果就很难说了。”范无病一摊双手说道，“当然了，市政府现在是没钱的，所以我可以让望天正大集团提供给市政府一大笔款项，作为交换，市里可以考虑为他们在适当的地方划出一片地皮来，也不需要太大，有个四五千亩地就行了。”

　　范亨用手中的铅笔敲着桌子说道，“你疯了啊？！四五千亩土地？！整个磐石才有多少土地，你一口气就要吃掉四五千亩去？！你是养羊还是放牛啊？！这事儿肯定是通不过的！”

　　范无病说道，“你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是否通得过呢？”

　　“嗯，望天正大集团能够吃得下这么多地？他们能够支付多少现金？”范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毕竟这也是一种可能性，王老大他们搞起来的望天正大集团，好歹是本土企业，如果能够通过土地换资金的途径实现合作，那么市政府在得到了一笔发展资金的同时，望天正大集团也能够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而在这片空间上建立起来的新厂所产生的效益，又会有很大一部分通过税收渠道流进磐石市的财政收入，倒是一笔可以考虑的生意。

　　不过，磐石市可不是范亨的一言堂，就算市政府能够通过这个议题，还得想到马路对面的市委一班人会如何考虑呢。

　　“如果这块地可以拿下来，我想望天正大集团支付一两个亿出来是不成问题的。”范无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一两个亿啊！范亨不由得有点儿动心了，城市建设最缺乏的就是资金，如果自己手里能够掌控一两个亿的资金，那么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办好的。

　　过了一阵子，市政府秘书长杨天河就过来了，跟范亨说道，“范市长，市里面的领导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开会？”

　　“好，我们一块儿去小会议室吧。有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需要商量一下，这可能是关系到我们磐石市今后几年的发展问题的大事。”范亨说道。

　　范无病走出了市政府大楼，坐上了王老二开的车子。

　　“老大，我们去哪里？”王老二问道。

　　“当然是去准备钱啊！”范无病看了王老二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咦？还不够吗？”王老二有些诧异地问道，“我专门搞了一百多万现金过来的，没想到玻璃厂的花销这么大啊！”

　　“心疼了？”范无病问道。

　　“那倒不至于，就当是回馈社会了，这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儿。”王老二回答得非常干脆。

　　“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们做企业就得把胸襟放开一些，追求效益是一方面，社会投入也是一方面，两者结合好了，才更有利于我们在地方上的发展，这可比你打什么广告的效果要明显多了。”范无病教导了一番后，然后说道，“不过这回我们可是要准备花大钱了！”

　　“多少？”王老二一听范无病说花大钱，顿时明白这钱绝对少不了，否则范无病根本不会说到大钱这两个字。

　　当初范无病离开大陆去美国之前，就给自己兄弟投了两千多万，眉头根本不带皱一下的，如今更是财大气粗，区区几千万肯定是放不到眼睛里的，这个大钱，王老二想着，怎么也该是上亿的投入了吧？

　　果然，范无病的回答印证了王老二的猜测，“估计得两亿吧！或者更多一些！但是不一定非得马上拿出来，分期付款的可能性大一些！”

　　“老大，你又搞了什么大动作，居然需要花这么多钱？”王老二可是知道一个玻璃厂绝对用不了这么多钱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范无病又要有大动作了，虽然他的心里面非常期待，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范无病拍了拍王老二的肩膀说道，“专心开车，找个吃冷饮的地方坐坐，顺便我把事情给你说一说，如果真的谈成了，这事儿可离不开你这大老板出面的。”

　　“原来老大你是在给我制造露脸的机会呀！”王老二非常兴奋地拍着方向盘说道。

　　“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范无病看着王老二一脸的兴奋，心中暗笑。

　　不过，王氏三兄弟的望天正大集团虽然在外地名声挺大，可是在磐石本地的声明却没有彰显出来，甚至连办公的地方依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范，一则是三兄弟表示自己不能忘本，不能够忘记当年范无病对自己兄弟三人的帮助，二则是磐石本地太小，三兄弟看着没有什么发展的好机会，不愿意再多投入了。

　　如果这一次，借着磐石升级为地级市的机会，望天正大集团能够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在老根据地迅速崛起的话，这会让三兄弟都感到非常兴奋的。

　　毕竟衣锦还乡是大部分中国人的愿望，既然能够在家乡出名，为什么不呢？

　　两个人开车在路上转了一圈儿，找到了一家冷饮店，地方不是很大，但是利用外面的空地撑了很多遮阳伞，下面有桌椅供人使用，再加上两边儿有很多高大的数目遮阴，觉得很凉爽。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小城市的静谧生活。”范无病要了一杯冰激凌，又要了一杯果汁，然后看着王老二自己在那里挑一堆吃的。

　　“老大你怎么只喝不吃？”王老二看到范无病只喝点儿东西，顿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习武之人，不必有那么多口腹之欲，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范无病回答道。

　　王老二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为习武之人干杯！呵呵！”

　　范无病一边儿喝着果汁，吃着冰激凌，一边儿将自己跟父亲范亨谋划的事情对王老二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如果我的提议能够被市政府通过，那么望天正大集团在磐石的发展空间就会拓宽许多，有一些项目就可以上马了。”

　　“但是我们最近一直在搞饲料工厂，并没有什么新的项目啊？”王老大感到有些奇怪，范无病这么精明的人，总不会让他们再在磐石搞一家大型饲料加工厂吧？这样的话，就算是重复建设了，意思真的不大。

　　范无病了解王老二担心的事情，便安慰道，“我自然是不会让你们重复建设的，别忘了公司最大的股东是谁？不赚钱的生意我是不会做的。我们现在既有养殖业，又有饲料加工业，唯一缺乏的，就是肉食加工业了，我现在有这个想法，把肉食加工给搞起来，因此就想到了在磐石搞一大块儿地皮，今后可以发展出国内较大规模的食肉加工厂！”

　　“肉食加工？”王老二一听就两眼放过，“这个主意好啊！先前的养猪场，经常要等到顾客上门订货才会宰杀，很不方便，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肉食加工厂，那么生产自主性就会得到很大的提高！好，好主意！我们要做什么项目？肉罐头？”

　　传统的肉食加工业，无非就是这些东西，最多做些腊肉香肠什么的东西，可是这些食物北方人的兴趣并不是很大，而南方那里很多人都是自己来做，市场也不是很大，王老二实在不知道范无病能够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

　　“不！是火腿肠！”范无病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微笑着对王老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