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坦白

    佣兵公会位于城南，在内城区与外城区的交界处。老旧的三层建筑占地并不是很大，却能给人一种坚实的感觉。明显的扩建痕迹似是在述说着它的历史，与城镇一块儿成长的历史。来往进出的人们不论男女都透露着一种彪悍的感觉，与相貌无关，那是一种气势，是曾不止一次与死亡擦身而过才能产生的坚韧和不屈。这里很少有光鲜亮丽的甲胄与华而不实的武器，最常见的是经过多次战斗的磨砺，不断被修补的或皮革、或钢铁制造的铠甲。还有那些形态各异的武器，无不散发着鲜血的气息，如同刃下亡魂的哀嚎。或是沉稳、或是狡捷的目光存在于每个人眼中，他们基本不会放松警惕。一名佣兵老手或许没有太高的阶位，可他们老道的经验却不容人小看，而轻视他们的人则注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每一个佣兵，在走进佣兵公会的时候，都会努力的收敛自己身上的戾气，就好像归家的游子，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给家人。佣兵们对于公会的归属感，或许其他人感觉不到，但刘璃心里明白，他穿越过来遇到的头三个人都是佣兵，而与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每次提到佣兵公会，他们所表现出的情绪，都是对家的思念。


    “哟，老威尔斯，这是吹的什么风啊，怎么有空来佣兵公会，是不是要请我们喝酒啊？”


    “嘿，查尔，你不知道南边森林里地蜥暴乱的消息吗？明显是老威尔斯又闲不住出去欺负魔兽了。你看他一进来就直接奔着我们的莉儿去，这次的收获肯定不少。”刘璃没想到威尔斯作为法师在佣兵间居然有如此人气。要知道，就凭自己亲眼所见，卡马尔他们提起法师那尊敬的态度，实在想不到这个偶尔不正经实则强大无比的老师居然也有这样一面。


    “小莉儿，这些地蜥的材料你可得帮我卖个好价钱啊！”似是享受这种氛围，眯着眼的威尔斯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心中暗叹：“还是这样的生活好啊！帝都那些不苟言笑的同僚，呵呵，我都替他们觉得累。”心情不错的威尔斯脸上笑意更甚：“行啊，今天大家的酒，我请！”


    刘璃没有插话，跟着威尔斯来到那位名叫莉儿的接待员面前，默默的拿出那三枚属于卡马尔他们的名牌。看到刘璃的动作，莉儿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佣兵都是拿命在拼搏的职业，尤其是像卡马尔这样的三人小队更是如此。不入流的新手们接触不到太多的危险，而更加专业的都有属于自己的团队。只有像卡马尔他们这样，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才最容易出现意外。哪怕再进一步，多完成一些任务，怎么也会被更大的佣兵团吸纳招揽，只要不是太过自负，加入了佣兵团队至少生命上也能多一份保障。


    佣兵公会的接待处也兼职酒馆，空间本就不大，刘璃的动作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厅里的佣兵们大多同样处于卡马尔小队的境地，剩下少部分要么是走出来的老资格，要么是即将进入危险世界的新手，他们收敛了笑声，表示着对于逝者的尊重。


    “是谁的名牌。”一名坐在附近的大胡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卡马尔他们，上个月刚刚来到卡斯菲尔城，我记得好像说要去南部森林碰碰运气。”还有这位小弟，莉儿转头对刘璃说道：“看在你是老威尔斯带来的人，姐姐给你一个忠告。像逝者名牌这种东西，最好私下里拿出来。要不是因为你不像是个佣兵，大伙儿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你。公会是佣兵们休息的地方，没有人想带着沉重的心情休息，任何一个家人的死亡都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脑海中有老威尔斯的同步翻译，刘璃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欠妥当，却也是无可奈何，这种事可没有人教过他。


    “行了，莉儿，对待年轻人要宽容一点。”接话的依然是旁边那个大胡子，“不过卡马尔他们确实是可惜了，艾克还一直想感谢他们上次的帮助呢，这下子……唉，还是我去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吧。”说着也没理会其他人，举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敬卡马尔小队！”随即放下空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敬卡马尔小队！”室内其他佣兵的附和声虽然杂乱，可刘璃听得出，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呼喊。


    “行了，莉儿。拿麦酒来，难得来一趟你不能让我就这么回去吧？”见大家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威尔斯插话道。


    “嘿，法师不是应该远离所有酒类吗？”开着老威尔斯的玩笑，手上却没停，两杯还在冒着气泡的麦酒递到老威尔斯面前，“自己去找位置吧，老财迷。”


    看样子老头儿财迷的属性已经广为人知了，但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这老头儿还是一个吃货。其他人不知道，刘璃可是很清楚，地蜥身上最美味的部分并不在威尔斯拿出的素材之中，那是他留着自己享用的。不过当前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老头儿的吃货属性，而是——麦酒，刘璃现在对于任何跟酒字沾边的东西都比较敏感。


    看着手中的两杯麦酒，威尔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顺便再来一杯果汁，这个小家伙儿现在还没办法享受这种美味，不过两杯对于我来说刚刚好。”


    “果然是一位小弟弟。”莉儿一点也不怕刘璃听到，笑着回应，“话说老财迷，你这是终于决定要收徒了？”


    “是啊，难得遇到一个天赋不错的，下次回帝都看那帮老家伙还有什么话说。”惬意的喝了口麦酒，却没有影响脑海中跟刘璃的对话。


    “话说老师，我已经二十九岁了。”然后接下来老威尔斯的回答却让刘璃目瞪口呆。


    “什么？你才二十九岁？”好吧，刘璃的长相比较偏小。还记得穿越前有次路过母校打算去看看许久不见的高中老师，一身体恤衫配牛仔裤的打扮差点让门卫误会成逃课的学生。


    “你看看莉儿，我记得她今年是四十二岁。在这里已经干了十年的接待了。”


    刘璃僵硬的转头看向莉儿，可不论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他这才理解为什么当初跟卡马尔交流的时候，对方得知自己的年龄时那脸上满是同情的神色。看样子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平均年龄要远超地球。


    “走吧，该回去了。”就在刘璃思索着关于年纪的问题的时间里，老威尔斯已经消灭了那两杯麦酒，“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学习了。”刘璃并没有发现，威尔斯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了然。


    其实在回到法师塔的路上，刘璃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疏忽。心灵间的交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虚假，而如何控制自己的想法，不会在交流的过程中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想隐藏的秘密，在这一点上刘璃显然没什么经验。在回想起探望高中时期的老师的时候，刘璃确实有意的避免泄露自己的想法，却在“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年龄要远超地球”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有了一丝疏忽。这一句话会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多少刘璃不得而知，他只是在纠结要不要向威尔斯和盘托出自己的秘密。


    “别想那么多了，虽然你在隐瞒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这情况，我就是猜也能猜到你在纠结什么。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不想说我也不会去追问。”看着焦急的满头冒汗的刘璃威尔斯心中也是一阵好笑，不过也不由得对刘璃更加满意了，刘璃这种性格他并不讨厌。


    “呼，好吧。”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刘璃也是下定了决心，既然现在的情况是，在这个世界连死亡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身处法术之中，威尔斯对自己那没有掺杂丝毫杂念的善意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既然如何，对于这样的老师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放开自己的思想，把自己如何穿越而来，包括那场雷雨、那道闪电，也包括初到这个世界的彷徨与恐惧，甚至一次次的死而复生，还有穿越而来时，那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冥冥之中传来的声音，这些曾被他有意隐瞒的画面毫无保留的向威尔斯展现出来。


    “喔？那个世界叫地球吗？”看着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那高耸的现代化建筑比之这个世界少了几分粗犷，多了几分精致。而完全不同的发展体系让威尔斯也是沉迷其中。施法者，除了祈灵那个分支，不管是操法还是持咒，对于未知都是充满了期待与向往。“真是个和平的好地方啊，不过居然是圆的，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个名为奥德的世界里，奥德是作为世界的名字，同时也作为大陆的名字存在的。最为主要的是，这个世界，真的是平的。而世界的边缘，至今无人得见。北山南林、东海西荒，四大帝国占据了整块大陆的四方，而帝国边缘的绝地在已记载的数千年历史中，不知吞噬了多少勇于探索的人。他们有老练的佣兵，强大的武者，睿智的施法者，却从未有任何人或者势力传出过哪怕一丁点关于世界尽头的确切消息。虽说传言不少，但最终都被证明那不过只是空穴来风的谣言。


    对于威尔斯对这个世界的描述，刘璃心中也是惊奇不已。平的世界，而且是个相当大的世界。把地球平铺来开的话，其面积甚至远远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尤其是处于世界边缘的四大绝地，更是让刘璃心生向往。以前在地球，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去冒险，只有压抑自己的内心，按部就班的生活。本以为一生会碌碌无为的走向尽头，可谁曾想到上天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圆梦的机会。虽然对于故乡还有种种的不舍和羁绊，但是在这里，他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办法，在完成对未知的探索之后，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回到故乡。不得不说刘璃的性格，是天生的法师，那对未知的期待与热情才是法术修炼的道路上最大的原动力。


    “那个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东西，也就是你曾听到的那个声音我不敢妄加评论，毕竟那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在这件事上我没办法给你更多的帮助。”回到法师塔，老威尔斯的话题并没有就此打住，“不过关于你这个奇特的体质，我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传统的法师道路已经不适合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走一条异于常人的法师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