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闹剧落幕（6k）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有人突发奇想扯下家里的床单，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下“林恩无罪”四个大字，绑在长杆上，冲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面简陋的旗帜竟点燃了整座城市的情绪。
“快一点，再快一点……”
裁缝店的老约翰缝纫机都快踩得冒烟了，林恩杀死了真正的接肢者·伯尔休曼，等于说替他报了杀子之仇。
白色的布匹在老约翰手中化作一面又一面旗帜，街坊邻居们自发聚集在他的店铺前，有人帮忙裁剪，有人负责书写。
此时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会发现整座格洛斯廷正在被白色吞噬。
圣职者广场上，白旗如雪，在风中猎猎作响；街道两侧，居民们推开窗户，将白布悬挂在阳台。
游行队伍越来越庞大。
“林恩无罪！”
“释放英雄！”
“……”
最终，林恩无罪的声浪如海啸般席卷格洛斯廷的每一条街道。
圣职者广场此时已经完全沦为白色海洋了，负责守护秩序的卫兵们面面相觑，手中的长矛都不自觉地垂下了锋芒。
就连端坐在主位的圣罗兰六世，在看到这番阵仗时也感到一阵恍惚，阳光透过圣树交错的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使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那只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距离圣罗兰六世登基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在登基大典那天，他的父亲圣罗兰五世为他加冕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民意，才是最锋利的剑。”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实在的，他对这句话并没有太深的体会。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当年父皇对他说的那句话，似乎真正意义上的具象化了。
不过圣罗兰六世何等身份地位，纵使有所恍惚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察觉，只是短短片刻后，脸上便重新戴起了那张名为“皇帝”的面具。
而另一边，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后，弗雷德侯爵额头冒汗、神色难堪地看向康纳主教。
很显然，他万万没想到，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事情的走向依旧朝着峰回路转的态势所发展。
所有人更不会想到，即便身陷如此险境，那个少年依旧从无数死路之中寻找到了唯一翻盘的解法。
不仅是他们，此时此刻，康纳主教的指甲完全陷入了掌心，纵使脸上神情依旧镇定，可心中的无边怒火却怎样都无法掩饰。
虽然早就做好想要提前杀死林恩的准备，可到头来终究没有成功，还让所有人的立场都变化到了一边倒的情况。
“哈哈，各位准备掏钱吧。”
和大多数贵族此刻沉默扭曲的表情不同，马修侯爵则显得异常兴奋与激动。
在圣树审判开始之前，他就和众人打赌林恩今天不会死。
按照赌约，那些人打赌林恩今天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的人，都要输给他一万金币。
“别高兴太早了，虽然林恩不是真正的接肢者，可四皇子殿下死在他的手上是不争的事实。”
奥莉薇娅夫人紧咬牙关道。
“没错，哪怕陛下可以不追究林恩刺杀布莱克议员的事情，弑杀皇子的罪名总是不可饶恕的。”
萨克斯顿侯爵攥紧拳头，不甘心三个字在他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闻言，马修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在场每一位贵族涨红的面孔。
“各位，都到这个时候了，就没必要自欺欺人了吧。”
“用四皇子的命，去抵消库修斯坦恩肆虐帝都带来的恐怖灾难，你们觉得如果是让陛下来抉择的话，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贵族们顿时为之语塞，随即陷入了沉默。
以他们对圣罗兰六世的了解，恐怕这位皇帝陛下，还真的会选择牺牲掉四皇子约书亚。
更何况眼下民意已经沸腾了，格洛斯廷的市民们都在为林恩请命，要求判他无罪。
一些有良知的贵族，也加入到了为林恩请命的队伍当中，以尊贵的选帝侯提尔乌斯公爵为首。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眼见原本林恩的死局迎来了转机，埃莉诺和阿菲雅她们喜极而泣。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林恩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宣判无罪。
倒是希尔莉娜微微眯眼，目光在林恩身上停留了片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林恩啊林恩”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也存在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像是在欣赏着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以她对圣罗兰六世的了解，眼下这种情况是断然不会判处林恩死刑的。
可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林恩能够逃过一劫的时候，异变再次陡生。
“请等一下。”
伴随着康纳主教平静的声音，全场再度为之一静。
本来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了，今天必定要让林恩死在圣职者广场，可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戏剧性的转折。
好在除了命人刺杀林恩之外，他还藏有一样后手。
只不过，需要他这个一直在幕后使手段的人站到台前，彻底的逆转舆论。
“各位，还请稍安勿躁！”
身后随行的神职人员，用带着超凡者威能的呵斥，瞬间压制了广场上的骚动。
康纳大主教缓步走向审判台，每走一步，手中的权杖都重重敲击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声音如同神明的序曲般在广场上回荡，与在场每个人的心跳逐渐同步，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瞬间安静下来。
待到他行至台前，先是姿态谦卑地朝着圣罗兰六世行了一礼，在获得对方的首肯后，这才缓缓转身，面向台下的无数民众。
“诸位。”康纳主教的声音在整座城市上空回荡，“圣灵之树确实展现出了神迹，让我们看到了事件的真相。”
“的确，林恩并非接肢者·伯尔休曼，很多人误会了他，而他以身入局，不惜背上骂名，最后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与恶虐之王同归于尽，避免灾难席卷格洛斯廷。”
“这种壮举同样值得赞赏，甚至歌颂！”
当康纳主教提到林恩“以身入局”、“不惜牺牲性命”时，人群中甚至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些年轻的女孩甚至激动地抱在一起，眼中噙着泪水，老约翰正在踩缝纫机的脚也停了下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希冀的光芒。
“连康纳主教都这么说，看来林恩阁下马上就能被宣判无罪了？”
市民们小声议论道，声音里满是期待。
然而，就在众人满怀期待，等待康纳主教宣布林恩无罪的时候。
“但是——”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轻信一个身负重罪之人。”
康纳主教突然提高音量，权杖重重砸向地面。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
“圣树审判同样向我们展示了另一个真相。”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在审判过程中，我们清晰地看到林恩与那位恶虐之王之间，似乎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康纳主教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与此同时，他手中权杖顶端的圣晶石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是天理教会传承千年的“信仰共鸣”，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听众的情绪。
在他的鼓动下和影响下，确实在人群中引发了一些骚动，不少人开始质疑起林恩了。
康纳主教满意地这一幕，继续道：“不仅如此，林恩在战斗中施展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哪怕是我也未曾听闻过。”
“试问一个出身没落贵族、没有任何超凡背景的年轻人，为何能掌握如此多禁忌的力量？”
说到这里的时候，圣职者广场已经哗然声一片了。
当然，这些人主要都是天理教会的忠诚信徒，对他们来说，康纳主教本身就是神明的代言人。
至于那些原本支持林恩无罪的民众们，有些仍旧在坚定的支持，不为所动，但也有些看上去似乎已经动摇了。
广场上的气氛渐渐开始变得诡异。支持林恩的民众面面相觑，眼中的喜悦逐渐被困惑取代。
“真是个老狐狸啊。”
高台之上，希尔莉娜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大概已经猜到康纳主教的目的了，这是完全没打算放过林恩。
“这个老东西！！！”
阿菲雅她们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康纳主教给手撕了。
眼看康纳主教逐渐把节奏带歪，可圣罗兰六世并未出言阻止，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驳斥。
“当然，以上都不是最为关键的。”
“最最令人费解的是——”康纳主教的声音突然压低，“数个月前，在索伦山脉的那一夜，据我所知那时候林恩还只是个凡人，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从创生恶魔跟恶虐之王两大高维恶魔的激战中生存下来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桶冰水，浇灭了广场上最后一丝热情。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还没从审判台上走下的年轻人。
“老不死的东西，真是阴险啊。”
林恩的目光和康纳主教对视在一起，但看上去仍旧是那般的平静与淡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问题的致命性——任何合理的解释都会指向那个禁忌的名字，而魔女的存在一旦曝光，不仅会让他万劫不复，更会牵连所有与他有关的人，甚至连正在沉睡的伊薇丝特，或许也会被圣罗兰六世直接囚禁。
“林恩·巴特莱昂。”康纳主教向前迈出一步，权杖直指林恩的眉心，“我要求你，当着圣灵之树，陛下以及全城民众的面——回答这个问题！”
同时，他权杖顶端的水晶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悬浮在林恩头顶。那是“真言枷锁”，天理教会用来防止受审者说谎的秘术。
显然，康纳主教今天不可能让林恩活着离开这里。
林恩也很清楚，真相一旦暴露，好不容易看到的翻盘希望必将再次消失。
甚至他接下来连翻盘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了。
因为到那个时候，他将举世皆敌。
魔女小姐身为全书最大反派，其可怕程度又何止是恶虐之王能够比拟的？
如果世人知道林恩与她有牵连，林恩必然会被打上恶魔的标签和烙印。
也真是讽刺，救世的勇者这个称号还没来得及传颂，就马上要成为恶魔爪牙了。
此时，广场上的寂静持续发酵，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康纳主教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太清楚这个问题的杀伤力了，无论林恩如何回答，都逃不出他精心编织的罗网。
不过，林恩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天理教会的“真言枷锁”固然厉害，可他的吞谎者也不遑多让。
尤其当下，能够使用一小部分终焉权柄的林恩，操控起吞谎者的时候更是得心应手，比起以前又何止提升了数倍？
“我”
然而对于康纳主教抛出的送命题，林恩刚要进行辩解。
下一秒，异变再次陡生！
而这一次，似乎就连命运都看不惯天理教会的做派，又或者，这股神秘而又未知的力量本身便是站在林恩这边。
只见方才刚刚结束了审判的圣灵之树，忽然绽放出万丈光辉！
万千金色光点，如同被揉碎的星河倾泻而下，每一粒光尘都在夜空中划出细碎的光痕，交织成一片流动的金色薄纱，将林恩笼罩在这梦幻般的星雨之中。
康纳主教的权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就连端坐在王座上的圣罗兰六世，都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一幕对于某些人来说十分眼熟，尤其是对于希尔莉娜而言，就在不久前，圣灵之树同样绽放过类似的光辉，赋予了席亚“救世勇者”这层身份，并令希尔莉娜情窦初开，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随后更是引发了席亚向她求婚的事件。
按照预言所述，唯有对品行高洁、拥有圣人意志的大无畏存在，圣灵之树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一直以来，希尔莉娜都以为席亚才是命定的那个勇者，他正直、勇敢、光明磊落，完美符合教会对“圣人”的一切定义。
可现在看来，圣灵之树居然同样对林恩做出了类似的反应。
她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光芒当中甚至开始浮现出古老的符文——这是圣灵之树在漫长的历史中从未展示过的异象！
圣职者广场的骚动越来越剧烈，无数人开始跪地向神明祈祷。
与此同时，圣灵之树绽放的光辉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无数辉光汇聚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将林恩完全笼罩。
当光芒渐渐散去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林恩的额头上，赫然浮现出一个金色印记。
那是圣灵之树认可的证明，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
这副情形令希尔莉娜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无它，只因太过熟悉。
因为就在数天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勇者之证也曾出现在那个自称“来自十万年后”的男人身上。
不仅如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希尔莉娜总觉得眼下圣灵之树所绽放光辉，要比席亚那次更加耀眼。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涌入脑海，她内心深处的某些潜意识发生了变化，连带着手上那枚席亚赠予她的求婚戒指，此刻也变得有些晦暗了。
至此，康纳主教面如死灰，全然没有方才那般慷慨激昂的模样。
就不用说萨克斯顿侯爵和奥莉薇娅夫人之流了。
奥莉薇娅夫人或许还好一些，毕竟她和林恩之间并无什么仇怨，她只是单纯厌恶伊薇丝特罢了。
可萨克斯顿侯爵就不一样了，他和巴特莱昂家族是世仇，如今林恩获得了圣灵之树的认可，已经没人能够阻挡他崛起，到时候，他们家族必然会遭到最为彻底的清算。
毕竟在巴特莱昂家族落寞之后，他可是没少干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林恩或许并不知晓这些细节，可他的妹妹埃莉诺却是将这一切都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当然，此刻比萨克斯顿侯爵更为绝望的，当属弗雷德侯爵了。
他和康纳主教机关算尽，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后手，本以为能够将林恩彻底摁死，可未曾想就连这个国家的伟大奇观都对林恩的行为展露出认可。
那璀璨的神圣光辉，不仅洗刷了林恩身上的所有污名，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这些阴谋者的脸上。
哪怕是作为圣罗兰帝国第一教会的天理教会也不再有资格继续追究。
因为，圣树的意志高于一切！
若是违背圣树意志，便是与整个圣罗兰帝国的信仰根基为敌，与千年来守护这片土地的圣灵意志为敌。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甚至包括林恩本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转向了那个始终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
而林恩站在审判台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即便获得了圣树的认可，他依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平静和淡然。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圣罗兰帝国，最终的话语权永远掌握在王座上的那位手中。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希尔莉娜望向自己的父皇，喃喃低语，似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就连她都有些弄不明白，父亲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只见圣罗兰六世缓缓抬起右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整个广场瞬间屏息。
就在片刻之前，这位帝王还打算以“弑杀皇子”为由，要将林恩囚禁上一段时间。毕竟，王室的威严不容亵渎，哪怕对方是拯救了帝都的英雄。
但此刻——
“以圣罗兰家族之名。”正值壮年的圣罗兰六世声音如同洪钟一般，“朕宣布，林恩·巴特莱昂……”
他刻意停顿，而后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贵族，方才继续道：
“无罪！”
这两个字如同解开魔法的咒语，圣职者广场，乃至整座格洛斯廷都瞬间沸腾，欢呼声震得喷泉的水珠都在颤动，无数白手帕如同雪片般抛向空中。
老约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高呼陛下英明，同时也发自内心地为林恩感到高兴。
虽然自己和林恩素未谋面，可他替自己报了杀子之仇，对于老约翰来说林恩是他的恩人。
最终一切尘埃落定，林恩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沐浴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他径直走向观礼区，脚步越来越快。
妹妹埃莉诺早已泪流满面，提着裙摆向他奔来，还有阿菲雅和米兰妮她们。
下一刻，众人紧紧相拥，为林恩的劫后余生而欢呼庆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