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独孤胜这般模样,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几乎都升起同一个念头:
马大人说的,怕是真的。
而脑子更活泛些的,则在楚王现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事儿是八九不离十,不然楚王绝不会如此公然现身。
至于齐政等真正心思活泛的,则在考虑另一个更让人费解的深层问题:
陛下为何会促成此事?
难道他看不出来此事若成,齐王必“死”吗?
等等!
百骑司?
那可是陛下最忠实的手下,难不成陛下不是想顺水推舟而是想强势接管,而后为齐王消除隐患?
齐政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楚王的脸,他从那张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讶,显然陛下的插手,也出乎楚王的预料,让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是这样,那么百骑司所给出的结论,应该就能证明陛下真正的态度了。
有了陛下的口谕,百骑司的动作很快,兵分两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对独孤胜住处的细致搜查和对独孤胜的审讯。
当百骑司统领隋枫走出来,等候在中京府衙大堂中的众人都看了过去。
楚王、齐王、卫王,甚至包括一向心如止水,智珠在握的齐政,在这一刻,心都忍不住怦怦直跳。
因为,隋枫的答案,就将决定争储大局的关键走向:
是齐王就此殒落,卫王独木难支,楚王自此一家独大;
还是虚惊一场,楚王苦心孤诣却做了无用功,一切还是和之前一样。
面对这一张张紧张而期待的面孔,平日里人憎狗嫌的天字第一号狗腿子隋枫一时竟有那么一丢丢受宠若惊的恍然。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无视着眼露期待的马泰,着重看着楚王、齐王、卫王,以及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的齐政。
然后,缓缓停在了齐王的身上。
当瞧着那复杂而饱含深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齐王心头一咯噔,耳畔便听见了隋枫的言语。
“在独孤胜住处,我们搜寻出了幽州罗家特有的长命牌,按照孤独胜的供述.”
隋枫顿了顿,“独孤胜确为幽州罗家当年走脱的遗孤。”
齐王的脑海中,九天神雷仿佛在这一刻齐齐炸响,炸得他似乎一瞬间与外界都隔绝了,只听得见自己脑海里的嗡嗡声。
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面如死灰。
楚王神色依旧平静,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不自觉地握紧,那抿起的嘴唇,嘴角如同早晚待遛的狗一般疯狂地躁动着试图翘起。
他在努力维持着让自己不笑出来。
笑,是对自己布局并且成功实现的满意;
笑,是对接下来齐王注定的退出,和卫王显而易见的独木难支开心;
但不笑,是对他长久形象的竭力维护,以及未到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得意忘形的谨慎。
隋枫接着道:“独孤胜将被下官押入百骑司,审问更多消息。诸位,明日朝会再见,失陪了。”
说完,隋枫转身离开,就像过往的无数次与文武百官背道而驰一样。
随着他的离开,楚王也开口道:“此间事了,本王也失陪了。”
他要赶紧回到马车上,车帘一放,稍露张狂。
等楚王一走,其余官绅也都如鸟兽散。
看着这些达官显贵纷纷离开,围在大堂围栏之外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十分懵逼。
“怎么都走了?案子审完了?”
“审完了吗?那独孤胜到底是不是凶手啊?”
“你们在听啥啊?独孤胜是幽州罗家的遗孤,这幽州罗家的人,能是好东西吗?肯定是他杀的!”
“这狗娘养的独孤胜,他自己就是满门差点被灭的人,居然能狠得下心去灭别人的满门!简直是畜牲啊!”
“我还是没明白,那个老妪到底是不是被独孤胜杀的啊?”
“管他呢!”
最后这个人的话,很中肯。
大家该骂的骂了,该看的热闹看了,该吃的瓜也吃饱了,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谁在乎呢?
真相都不在乎,谁又真的在乎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妪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齐政看着那围观的人群散去,心头轻叹。
那个如今还躺在府衙的停尸房中的老妪,在有心人推起的喧嚣达成了目的之后,彻底被人遗忘。
她永远不会再醒来,不能再看到这个人间,这是一个悲剧。
但她不用再醒来面对这个人间,或许也是另一种幸运。
齐政转身,看着还呆滞在椅子上的齐王,轻声道:“殿下,入宫去吧。”
齐王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当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渐渐被吸收理解,慢慢唤醒了他已经崩溃的大脑,他眼眸中的光也缓缓凝聚起来。
他站起身,匆匆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地停步看向卫王,“稳住,我们还没输!”
待齐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卫王和齐政对视一眼,默默地走回了府衙后堂的房间中。
缓缓坐下,齐政直接开口道:“我们或许的确没输,但齐王已经输了。”
卫王也点头,“隋枫那是父皇的忠犬,他的突然介入,必然是得了父皇的授意,所以当隋枫说出百骑司的结论时,就已经宣告了齐王兄的出局。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他看着齐政,灼灼的目光,祈求着一个答案。
齐政深锁眉头,思索了一阵,终于缓缓开口,“昨日老太师的孙女辛九穗到了在下府上做客。”
卫王不知道此事和老太师又有什么关系,但他相信齐政不会无缘无故扯什么别的,故而也没有打断。
齐政的声音继续响起,“聊天之中,她说起当初周山之事,提及老太师曾教过她的一个思路。”
他看着卫王,“当你觉得一切都不合理的时候,你就要去找那个唯一合理的解释,那个解释,不论乍一听再怎么离奇,都很可能是真相。”
卫王皱着眉头,“你是说,父皇就是厌倦了我们内斗,破罐子破摔决定推楚王上位,平息大家的野望?”
齐政点头,“这是其中一个可能,但这个结论不合理,因为完全违背了陛下之前的行为逻辑。所以,在下以为,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陛下还在继续为殿下铺路。”
卫王更懵了,齐王倒了,自己眼下这细胳膊细腿的,都不够楚王干几下的,这算哪门子铺路?
齐政解释道:“我们看问题要结合前后来看,自江南开始,我们和陛下之间就有默契,这一点,从苏州借倭寇之势,陆侍郎出镇南京,再到殿下入京就任中京令,魏奇山俞家威远侯等等,都可以证明。最近又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大事,陛下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忽然改弦更张,做出这么彻底的完全相反的决定。而且这也没法解释咱们先前说的,三位老人齐聚中京坐镇的猜想。”
卫王咽了口唾沫,越听越懵,“那父皇到底意欲何为啊?”
齐政苦笑一声,“陛下站在天下之巅,能够用来布局的东西太多了,在下在有限的情报下,实在难以推演。”
卫王叹了口气,“那咱们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需要入宫去见见母妃吗?”
齐政想了想,摇头道:“此事若能从后宫着手,皇后娘娘自会尽力,殿下今日入宫,徒增烦恼。”
卫王点头,抿嘴默然。
听着卫王的叹息,齐政没有说话,但他方才却并没有真的和盘托出。
他心头,其实是有个想法的,但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虽然能解释很多事情,但着实又缺少证据支撑,说出去恐怕卫王自己都不信。
而且牵扯太大,一旦有问题,那就是捅破天的麻烦。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按在心底,等待着天德帝展露出更多的东西,让自己能够确认之后,再做打算。
但如果真如自己所想,这位目前文治武功都评价都普普通通的陛下,心性和血性,那可是真的让人忍不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皇宫之中,当中京府衙的变故,传入了景懿宫,皇后整个人都傻了。
她虽居后宫,但作为齐王夺嫡的最重要帮手,对前朝事自然十分通透。
独孤胜若是幽州罗家遗孤,自己的好大儿那就废了啊!
幽州罗家那名声,比恭房里腌入味儿了的石头还臭,关键是当年之事才过去没多少年,当年旧人不少都还活着,还有马家这个死仇兼对照组.
自己的好大儿用了此人当了多年心腹,朝野上下,谁还认可让他登上皇位?
什么嫡庶之别,什么关中江南,在敌我大防面前,那都属于内部的小纠纷!
这是华夏面对草原和西域层出不穷的外患,偶有势头起落,却能始终挺立和发展壮大的根本共识!
想到这儿,皇后忍不住一拍桌子,都是宁妃那个贱婢的儿子,非要审问独孤胜,才审出这么多事!
什么结盟,这不是坑人嘛!
在愤怒中,有一丝化身疯批倾向的她,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母后!母后!母后救我!”
看着慌慌张张匆忙跑来的好大儿,皇后的心头,心绪复杂。
既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找谁当幕僚不好,偏偏找个独孤胜,你还亲自到府衙给他撑场子,这下人傻了吧?
但同时,她也带着几分哀怜,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如今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如何能坐看他就这样在这场斗争中落得这般黯然的结局。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母后已经知道了,别慌,咱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你的父皇想保你,那就保得住!”
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齐王看着母后,“但是父皇会保我吗?他若真想保我,隋枫当时就不会那般说了!”
皇后的眼中露出几分坚韧,“母后亲自去求他,你是嫡子,难不成真就因为一时用人失察就彻底否定不成!”
说完,她站起身,让宫女伺候自己换装,而后朝外走去。
但还没等她走出殿门,童瑞的身影就从宫门外快步走入,朝着她行礼道: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陛下有召,请您即刻见驾。”
血色,在皇后那张雍容的脸上,瞬间褪去,只留下一片惨白。
就如同葬礼上,那招摇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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