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

　　唐伯远从袖子里，掏出了田蒙的手书。

　　那张手书还保存得十分完好，即使是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也仍然随身带在身上。

　　一看就知道田蒙遇袭的事情，一直都还被他记挂在心里，心头的怒火也没有消退下去。

　　郑前飞快地扫了一眼唐伯远手上的手书，头埋得很低很低。

　　他趁着唐伯远拿东西、看信时候，抓紧时间跟身后挤成一团的兄弟们“分析”起来……

　　“第一，他们对我们的来历，似乎有一些误会，这种情况下，不会不加审问，就直接一板砖呼死我们！”

　　首先第一句是安定大家的心，非常合情合理。

　　唐正听得都忍不住要点头。

　　紧接着，虽然郑前跟挤着的兄弟们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却没有逃过唐正的耳朵。

　　“第二，我是你们老大，要审也是先审我，只要我咬住你们都是难民，全TM是被我赶鸭子上架的，以这位唐老大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第三，他们说的那什么袭击田什么，还有深入唐家堡刺杀，你们只要全都一口咬定不知道，然后我全部承认下来，就是坐实了我上面所说的第二点，再然后，你们肯定就没事了。”

　　“第四，碗掉下来天大个疤，死了我一个，就能救活你们全部，值！”

　　唐正除了想纠正一下他最后一点的说法之外，对其他的只想鼓掌——他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逐条逐理，毫无错漏。

　　就在郑前说完的时候，唐伯远已经把田蒙的手书收了回去。

　　他朝着郑前他们走近了过来。

　　看到唐伯远朝着他们走过来，郑前脖子一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然而，唐正稍微按了一下唐伯远的肩膀。

　　他朝郑前笑了笑，随后，从他身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咦？”郑前突然一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喂喂喂，我是老大啊！我！在这里！”

　　“我知道啊。”唐正一笑。

　　“那你抓我啊，抓我啊……管你怎么严刑拷打，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老子就不姓郑！”

　　“嗯嗯，”唐正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从郑前身上挪开，继续往山贼里面走。

　　唐伯远看到唐正就这么随便走进了山贼中间，手上的剑有点紧。

　　他生怕哪个山贼暴起突袭，对唐正搞出什么意外来。

　　“知道了？”郑前愣了好一会儿，眼睛跟着唐正打转，“知道了还不快把老子抓走？”

　　“……”郑前的那些兄弟，都拿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不认识他们老大。

　　你都已经摆明了自己是个硬骨头了，别人脑子有病，不挑个软柿子捏，为毛要捏你啊？

　　唐正笑了起来：“你智商实在是太‘高’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郑前若有所思地一拍脑袋，“对呀，智商太高也是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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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山贼，全都安静了下来。

　　唐正的目光在这窝山贼之中移动着。

　　“我记得刚才有一个一直躲树后面的，还换了三棵树呢……”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他找着找着，小声地哼了起来。

　　听到他小声的嘀咕，大多数山贼都意外地抬起头，四处寻找。

　　躲树后面？

　　刚才的战斗那么激烈，他们中间，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直躲在树后面？

　　就在大多数人愤怒而意外地抬头的时候，只有其中一个，飞快地低下头。

　　所以，唐正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违和低头的目标：“找到了，就是你！”

　　那是一个身穿灰袍的精瘦汉子，看到唐正的目光扫过来，他一双小眼睛急得滴溜溜直转。

　　唐正从人群之中，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郑前一看被拎出的是这个人，悲呼一声：“甄师爷！”

　　唐伯远一听他这称呼：“师爷？竟是读书人？”

　　“不不不不，我大字不识一个，”那个甄师爷被唐正拎着衣领，斜提到唐伯远面前，赶紧跪地求饶，“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什么都知道，没有我不知道的……”

　　“话说，‘什么都知道’，和‘没有不知道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吗？”唐正困惑。

　　“那不是重点……”唐小糖栽了一下。

　　唐伯远一边的唐仲行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死硬不开口的人，反而是最好审问的人。

　　真的遇上这种一上来就表明态度什么都说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唐正明显不在意这一点，开口就冲着那个甄师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甄迹智。”那位甄师爷赶紧回答。

　　“……”唐伯远眼皮直抽抽。

　　这伙山贼，一个老大叫郑前，一个师爷叫甄迹智。

　　两个人是合伙来让他练修养的吗？

　　可是，马上他就听到唐正肯定的一声：“假名！”

　　甄迹智先是一愣，赶紧又讨好地笑道：“是是是，大爷你也没问真名是不是？”

　　唐伯远虽然完全不知道唐正是怎么能判断出这是假名的，可也知道唐正大概是有什么办法能看得出来，索性闭上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正在甄迹智以为唐正，接下来要问真名的时候，唐正跟着问出的却是：“你家中几口人？”

　　甄迹智又是被问得一愣……

　　“快点！”唐正唰地一声抽出旁边一个唐家堡子弟的刀，“老子时间宝贵，问你一个问题，立刻回答，超过三息没有回答，老子马上杀了你，换下一个问。”

　　“别！啊，千万别，我家三口……四口……哦不，五口……”

　　“到底几口？”

　　“呜呜呜哇哇，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我还……”甄迹智拿头砸在了地上。

　　“可以了。下一个问题。”唐正在他回答的时候，却一直是在看别的山贼的反应，一个问题没有持续多久，马上就换了话，“你跟着你们郑老大多久了？”

　　“我才刚跟他俩月零三天……”

　　“想清楚！”唐正一声怒吼，猛地把刀一横。

　　“啊啊啊，”甄迹智双手上扬，“两年，两年多了！这两年里，我跟着郑老大南征北战，打灭了十几伙山贼，立下汗马功劳，呜，郑老大救我……”

　　“那是谁派你跟着他的？”唐正更快地打断他的话，又将刀又往他脖子近处送了送。

　　“蓝少……”甄迹智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他闭嘴了。

　　唐正一笑，也把刀扔开了。

　　唐伯远他们看唐正的目光，已经全部不正常了。

　　周围一片寂静……

　　而甄迹智自己，愣了一会儿之后，啪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不对！绝对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在蓝少泽的手下中，虽然实力只能排末流，嘴上功夫却是无人能及的，尤其是应付审问，更是最最在行！

　　怎么错开话题，怎么真假参半地瞎忽悠，他可都是有练过的！

　　可这才多长时间……

　　他怎么就会说出了蓝少泽的名字？

　　郑前的目光里，已经浮上了一层真火：“派来的？蓝少泽派来的？你是什么意思？甄迹智你TM给我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甄迹智缩着脖子低下头，贼眉鼠眼地在地上数蚂蚁。

　　唐正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既然你已经说出了蓝少泽的名字，就应该知道蓝少泽不会留你的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直接都说了吧。”

　　“……”甄迹智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说啊！”郑前的眼睛喷着火，朝着他吼道，“你倒是给老子说清楚啊！蓝少泽派你来接近老子，接近老子的兄弟，到底是想干什么吃的？说！”

　　郑前的兄弟们，也都眼睛通红地看着甄迹智。

　　就如甄迹智所说的，他来到山贼窝的这两年，一直跟他们并肩作战，协助他们打南打北，灭了十几窝山贼，不断地出谋划策帮他们扩大势力……

　　他们是真的把甄迹智当成了自己的好兄弟，智多星！

　　可现在想来，他们在吞并其他山贼的时候，好像是得到了一些很意外的助力。

　　而这个意外助力，就来自甄迹智，来自怀有特别目的而派他前来的蓝少泽。

　　甄迹智吐出蓝少泽的名字的一刻，就已经万念俱灰……

　　蓝少泽从来不留没用的人，郑前他们更是已经没法忽悠了。

　　他只能抬起头，看了一眼唐正，又看了一眼唐伯远，寻找最后一线生机地问道：“我要是全部都说了，你们能留我一条命吗？虽然我地位不高，但我有我的方法，我真的什么都知道……这一句，不是假话。”

　　“还有一句也不是假话。”唐正眯着眼睛笑道。

　　“哪句？”甄迹智问。

　　“你说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这一句！”唐正道。

　　“……”甄迹智震惊得嘴唇都在发抖了——他怎么会知道？

　　唐正说完这句之后，就没有再看他，而是若有所指的一笑：“哟，借刀杀人，还是蓝少泽玩得好啊！”

　　所有的山贼看着死在地上的尸体，看向甄迹智的目光，几乎已经能把他烧成灰了。

　　搞个半天，他们就是被借的那个“刀”！

　　最可笑的是，他们不但被借了刀，借刀之前，他们还被花了两年的时间“磨刀”。

　　甄迹智一看他们的目光，自然也知道，这群汉子只要有一个活下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当即就扑在了地上：“不要了！我的命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说，只求你们不要伤我老母和孩儿……求你们，求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