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章 一如初见

    仿佛绑在一叶扁舟的头尾，于波涛万丈的汪洋中，浮沉飘荡。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煎熬中迷失了多久，兰洛斯睫毛颤动，入夜的辉光，终于敲开了他眼前的黑暗。

    恶心的感觉久久没散去，但注视着上空皎白月光，兰洛斯脑子里的刺痛和晕眩，竟迅速褪去。

    还在夜里？不对，看天气，应该不是同一个夜晚，我昏迷了几天？

    腹中空空如也，饥饿与虚弱让兰洛斯很快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想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背靠树干，被牢牢反绑。

    被抓住了？

    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恶魔或精灵的踪迹，入眼处，只有一片茂密寂静的丛林，在晚风的轻抚下，窸窣摇曳。

    不远处的火堆应该熄灭不久，灰烬下的暗红，还散发着明显的余温，让赤膊的白皮精灵不至于凉透。

    玛维？

    意识的清醒，让思绪也逐渐清晰，想起昏迷前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兰洛斯的眼神，终于重拾锋芒。

    “你醒了。”

    神色一顿，灰发精灵微微偏头，让挡在眼前的发丝随风拨开：“艾露尼斯，没想到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没挖苦我两句。”

    “萨格拉斯的力量切断了我和你的联系，至于那之后，你的精神太过虚弱，根本就连接不上。”

    “不过我多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挣扎……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看’到吗？”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兰洛斯摇了摇头，独自将那一刻的沉重埋在了心底，“没什么，就当是一场噩梦吧。”

    “有很多事要去做，有很多人在等我。”后脑顶住树干，兰洛斯静静仰望着那轮无瑕的明月，“我也不能，让希望白白从手中溜走。”

    艾露恩，那会儿，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会是什么呢？

    直到瞳孔收缩到除了那明月外一切都漆黑，依旧没有出现像坠入永恒之井那时的神迹，兰洛斯只能作罢，缓缓闭眼。

    “真的假的？”

    人连微表情都无法精准控制，更不要说精神、脑电波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通过精神连接上的交流，艾露尼斯能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

    闻言，兰洛斯翻了个白眼：“假的，满意了吗？”

    又是永恒不灭的力量，又是新宇宙初诞者，萨格拉斯给他画的大饼太香了。再面对那宏大到关乎整个物质宇宙终极命运的理想，他确实被动摇了，甚至可以说已经被俘获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一万年前的现在，他不能让萨格拉斯降临，不能让艾泽拉斯‘苏醒’。否则，艾泽拉斯的命运将从现在重新开始，未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还有姆诺兹多的威胁，不管是否与萨格拉斯站在同一阵线，上古之神的阴谋，都必须尽快铲除。

    虽然他无法反驳萨格拉斯的愿景，但至少，他现在不需要做出那个选择。

    眼看这家伙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心里的沉重，艾露尼斯反倒是松了口气：“也好，自从你这小子驱除了奥术侵蚀，成天都狂妄自负，如今有了压力，学着稳重一点也不是坏事。”

    压力？何止是压力？

    兰洛斯苦涩一笑：“好家伙，那我是不是要喊你，‘艾露尼斯老师’？安心吧，都是大老爷们儿，我有分寸的。”

    “分个屁的寸，那女人把你绑在这儿大半夜，还有工夫赏月看夜景？”艾露尼斯擅自将躯体凝聚在兰洛斯身侧，化作一柄小刀，轻易割断了捆缚后者的绳索，“我都替你累得慌。”

    脱离束缚，兰洛斯大致适应了一下这幅身体所遭受的饥饿与虚弱，这才缓缓起身。

    “玛维呢？”

    “向后看。”

    转过头才发现，点点星光在林间飘扬，空气中传来一股令人无比宁静祥和的清澈气息，吸引着兰洛斯，迈开步子向深处走去。

    不过没走多远，他就愣住了。

    林木包围之中，一汪清泉在明月下泛动着粼粼波光，水波荡漾，把那皎白月光，如萤虫般投入空中，将这夜幕下的林地，映照得如梦似幻。

    不过兰洛斯此刻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在这上面，他两眼瞪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泉水中央。

    长发浸润在水中，顺着涟漪飘散，映在月光下，如同一缕缕银色的极光。而在这无声却迷人的光芒下，少女不着片缕，双臂抱膝，自耳根以下，整个浸泡在泉水之中。

    方才还感觉柔和得沁人心脾的月光，此刻严重遭到了兰洛斯的嫌弃。不过，虽波光潋滟，却遮挡不住他的超凡视觉。

    她好小……

    她褪去一身甲胄，恍如初见。但相比那时亭亭玉立的高挑婀娜，此刻的她浑身蜷缩，静静飘在湖水中，让兰洛斯下意识地将娇小柔弱这两个原本与她毫不相关的用词，契合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是因这巨大反差，还是其他，兰洛斯没有出声，愣愣地望着，目光由一开始的惊讶，到柔和，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怜惜，最后，只剩下了欣赏。

    “不过是低等的血肉之躯，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多了去了。

    察觉到泉水中央的涟漪陡然扩大，兰洛斯遗憾叹气，随即报复似的掐断了与艾露尼斯在精神上的一切连接。

    与此同时，她转过头，泛动银色辉光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晚上好，影歌女士。”

    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可不叫偷窥啊。

    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兰洛斯在这种时候，不仅没有半点慌张，反而还大大方方挥手，绅士十足地打了个招呼。

    居然没有回应，真没礼貌。

    玛维就这样看着他，一言不发。不过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在浅浅面纹的衬托下，愈发冰冷。

    “咳咳。”饶是脸皮如他，可对方没有反应，冷场时间的拉长，反而让兰洛斯感到尴尬，“那什么，我说我是出来找吃的你信吗？毕竟饿了这么久，也很合理对吧？”

    依旧沉默，但玛维身边的涟漪，又扩大了一分。月光穿透湖面，被水面下的什么东西折射，恰好投进兰洛斯的视线。顺着这道一闪而过的微光，目光不自觉向下。

    “白……对，请问刚刚有看到两只兔子从这儿跑过吗？嗯，又大，又白的兔……”

    噌！

    飞刀破水而出，准确无误地射向兰洛斯瞳孔。按照一般人反应，且不说能不能躲过，就算反应够快，注意力这块也肯定不自觉转移。可兰洛斯是谁？索拉里昂之手可是勇气之手，区区飞刀，他根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好身手。”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身材’硬生生改了回来，兰洛斯稳稳接住飞刀，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看似‘恰好’地闭上眼缓神。等玛维闪现到岸边捡起斗篷将自己整个包裹，他这才重新睁眼，迎上对方的视线。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虽然女猎手的斗篷足够宽大，但因浑身浸湿，紧紧贴合，完全无法掩盖那姣好的曲线。被这登徒子眼都不眨地盯着，玛维也终于是忍无可忍，咬着牙沉声开口。

    “哦，抱歉。”

    话是这么说，可兰洛斯并没有转头，反而在玛维充满警惕的目光下，大步向前。

    下意识抓紧斗篷，女猎手向后退出一步，余光立刻锁定脚边的环刃。

    不过就在此时，兰洛斯停在不远，手腕翻转间唤出艾德鲁因。伴随着一声沁人心脾的轻声嗡鸣，一抹圣洁的金色辉光，当即填满了玛维惊讶的眼眸。

    与此同时，她露在斗篷外的左臂，其上那一道道因奥术侵蚀留下的狰狞瘀痕，竟在这光辉之下迅速恢复。

    难道他关注的，一直是这个？

    伤痛在温暖的圣光下褪去，玛维的双眼略微睁大，神色颤动间，目光也不由自主聚焦到这灰发精灵的脸庞。认真专注，没有丝毫邪念的表情，令她忍不住动容。

    “好了，这下就跟咱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了。”

    难道个屁，无耻之徒。

    不快的记忆涌上心头，玛维的目光瞬间变得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