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热寂与重启

    是的，骗局。

    花了好大的工夫平复心头的激动与渴望，兰洛斯深深吸气，将视线从对方伸出来的手掌心上挪开，直视着那双如烈火般汹涌的眼睛。

    “别逗了，如果我拿到艾泽拉斯的力量，你就不怕我扭头干你？”

    好直白，我喜欢。

    萨格拉斯神色微动，大笑了起来：“哈哈，凡人，你太理所当然了。你得不到艾泽拉斯全部的力量，她做不到。虚空的触须深深根植在了她的灵魂，只要她剩下的力量无法再抵挡暗影，她就会彻底被腐化。到那时，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予她解脱罢了。”

    “而你所获得的力量，依旧无法与我抗衡。”

    “我只是需要一个能理解我宏大理想的盟友，虚空在这物质宇宙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必须想尽办法一直赶超在他们的前方。”

    “理想？用这个词来包装你的手段，合适吗？”从力量诱惑中冷静下来，兰洛斯仰头看着他，回想起燃烧军团的所作所为，他的目光充满坚定，“告诉我，萨格拉斯，你可曾听到过诸界生灵的哀嚎？”

    即便是阿曼苏尔等人的驳斥，他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兰洛斯区区一个凡人，又能说出多么令他动容的话来？萨格拉斯的神态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平淡而又稳重的低语，如雷霆一般炸响在这凡人的耳畔。

    “那你，又可曾听到过物质宇宙的悲鸣？”

    简简单单一句话，兰洛斯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大是大非？什么是大是大非？一个族群，一个世界，甚至是这万千诸界，相比广袤无垠的宇宙存亡，连成为荒漠中的一捧尘埃都不够格。

    但是，一定要用这么偏激的办法么……

    萨格拉斯没有给他用凡人智慧去判断的余地，那根本做不出正确决定。只见他闭上双眼，浑厚的低语声，轻易穿透兰洛斯的灵魂，点亮这凡人的，右眼。

    “什么都不做的后果，不是在等待希望降临，而是在眼睁睁看着希望，从眼前溜走。”

    邪火升腾，伴随着阵阵钻心刺骨的灼痛，磅礴的毁灭能量从眼中喷涌，没有防备的兰洛斯浑身颤抖，仿佛感觉到右眼被无形的大手整个从身体中扯出。

    可就在这难以抵御的痛楚面前，被邪火包裹的视线，仿佛穿越过无数光年的距离，陡然变得无比清晰。

    时间，被无限紧缩，仿佛一呼一吸之间，便已跨越无数岁月，无数日月更迭。而在这时间急流中，那无垠星海的变幻，快到令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

    星河、云海，森罗万象的群星在一道道耀眼的闪光中，陷入寂灭，归于虚空。

    倒映在眼眸中的星海，掀起足以引起空间震动的引力波，将那轰然的悲鸣贯穿整个宇宙，传递到兰洛斯的灵魂深处。黑暗，如瘟疫般蔓延，将眼前的一切光芒，无情吞没。

    兰洛斯的脑海中，在这超越常识的震撼下，隐约浮现出什么。

    热寂假说，一个以现有物理理论无法证伪的，有关宇宙终极命运的猜想。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增大，从有序变为无序。

    如果将宇宙当作一个‘盒子’似的‘孤立’系统，其中的能量、粒子运动，在经过无法估算的漫长时间后，熵值达到最大，不再增加。宇宙中每一寸的粒子密度、能量和温度，都完全相同。

    宏观上来说，行星、恒星乃至是黑洞，都将不复存在，彻底化作最基本的粒子，甚至是能量，均匀分布在无限广袤的宇宙之中。这样的宇宙中，将再也不会诞生新的天体，不会诞生任何生命，一切都将归于沉寂。

    是，这只是猜想，但当萨格拉斯之眼将这一幕真真切切展现在他的眼前，深深的虚无感瞬间便将他吞没。意义？一切的意义，都在这样的结局面前彻底失去。

    不对，热力学第二定律，描述的是粒子无序的运动趋势，无序，本身也是一种有序。就像是一副崭新的扑克牌，经过数次的洗牌，很快就会被打乱，可如果重洗数百万次、数亿万次呢？尽管概率小到不可思议，但总会有那么一个可能，会回到最初的崭新排列。

    这就是庞加莱回归，而且，这是能够被证实，且已经被证实的理论。

    但是，如果将这套理论用在整个宇宙的层面上，也就意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在宇宙中重新上演。但这样的话，庞加莱回归的时间，会被拉长到无法计算的长度，那几乎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真的会发生吗？

    套用在现在这个情况，就是虚空胜利的热寂，以及萨格拉斯理想的回归。物质宇宙的终极命运，能被个体意志的争斗成败所主导？这真的可能吗？

    不可能吗？

    如果，前世的物质宇宙跟现在是同一个，哪怕是类似的不同两个。前世那些天体、星系，是不是也在上演着像如今泰坦与虚空的交流和争斗？只是人类无法读懂他们的‘语言’，无法‘观测’他们的行为及其含义？

    那么也就是说，自然的熵增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其他意志的介入，‘孤立系统’这个前提就不复存在，热寂与庞加莱回归，也就会被‘人为’改变。

    “概率，意味着可能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所以我不会相信等待，我会用尽一切，将这宇宙的命运，导向我所希望的未来。”

    萨格拉斯贯穿亘古的低语，在兰洛斯耳边回荡，纠缠不休的思绪被打断，眼前的漆黑，竟在眨眼间，亮起一道微弱，但却足以穿透这无垠虚空的光芒。

    随着视线一阵拉伸，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那一轮微弱的亮光，逼近到他的前方。

    一个漆黑的天体，一个毁灭一切吞噬一切的天体。

    无序飘荡在虚空中的物质，在强大的引力作用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盘踞在视界事件，超越光速的粒子运动所带来的引力波，将物质点燃，形成一环如烈焰般盘踞在黑洞边缘的吸积盘。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物质被这黑洞吸引，吞噬，兰洛斯突然感觉到，耳边，竟传来的声音。是强大的引力波，撼动了空间，将这‘声音’，传递给了他的意志和灵魂！

    不，不仅仅是撼动。吞噬物质已经不再能够满足这个毁灭一切的天体，不断震荡的空间，也终于被这力量拉扯，坍缩。

    随着眼前的一切事物在超出某个临界的瞬间整个坍缩，兰洛斯呼吸骤停。空间被吞噬，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失去意义。而在不知短暂还是漫长的凝滞中，一声轰然巨响，贯穿无数次元。

    坍缩成奇点的宇宙，产生了爆炸。

    空间被这无法计算的力量向外推动，波及兰洛斯，让他再次恢复呼吸，恢复生命。

    漫漫尘埃弥散无垠寰宇，各个角落中，致密分子云在引力作用下坍缩积聚，熊熊燃烧的新生恒星如一盏又一盏烛火，点亮混沌。热量，引力，推动着星云交织融合，越来越多的天体，在链式反应般的冲击下，诞生。

    光芒点亮，黑暗退却，生命流转在森罗万象，一切已终结，一切又开始。

    从开始到现在，兰洛斯脸上就几乎失去了表情。不是他不为之动容，而是面对此等‘解释’，他实在找不到任何情绪，能够表达此刻的震撼。

    只是本能，看着群星在混沌中点亮，他无意识向前缓缓伸手，似乎是想要去触摸，那光，那热。

    然而仅一眨眼，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摆在他前面的，依旧是萨格拉斯摊开的手掌。

    “我们，将共同挫败虚空，重铸宇宙。你我，将成为新次元的初诞者，点燃混沌，为森罗万象建立秩序，永恒循环，永不凋零。”

    这一次，兰洛斯没有停留，他出神凝望着萨格拉斯的掌心，手指缓缓接近，缓缓向前靠去。

    泰坦的本我不会被时间改变，萨格拉斯同样没有。守护秩序，守护生命，依然是他的渴望，这是这一次，太晚了。重启宇宙，以初诞者的身份，从零开始，为这个次元铸就一个不可动摇的有序法则。没有腐化，没有绝望，生命诞生，然后衰亡，自由发展，遨游太虚。

    就像是病痛，需要被治愈，而驱散黑暗与冰冷，需要火焰。

    需要这烈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