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土为安

　　北街，破庙。

　　英朗青年和农户老李赶来的时候，老瘸子早已没了声息。

　　残破的土地庙内，老瘸子的尸体蜷缩在一个杂草堆积的角落，前方是一堆已经燃尽的柴木，朦胧的光亮下，隐约可见老瘸子枯瘦而僵硬的面庞。

　　“什么时候发现的？”英朗青年问。

　　“就在今早上，乞丐小米告诉我的。这个破庙本来是小米的窝，昨天晚上老瘸子大概是要饭要的太晚，就没回他在魏公村的老屋，打算在这破庙里和小米凑合一晚上，结果···唉！”农户老李叹了口气道。

　　“行，我知道了。先把人弄我那儿去吧！”英朗青年点点头道。

　　“好嘞！”农户老李应了一声。

　　随后二人走进破庙，先是合力将老瘸子已经蜷缩僵硬的尸身掰直，然后搭手将老瘸子的尸体搬上板车，最后用一张凉席盖上。

　　忙完之后。

　　二人便一前一后，拉着板车重新往【骆记寿材铺】的方向返回。

　　【骆记寿材铺】位于七侠镇西北角边郊，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外加此刻寅时刚过，秋末时节，就算农户也不会起这么早，所以一路走来，倒也没遇到其他人。

　　踏着蒙蒙晨色，二人很快返回【骆记寿材铺】，但却没有进去，而是转道走进了隔壁的【义庄】。

　　七侠镇一共就两个阴葬产业。

　　其中【骆记寿材铺】属于英朗青年。

　　而【义庄】，也属于英朗青年。

　　英朗青年名为“骆阳”。

　　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请先生为他取的，【寿材铺】和【义庄】的生意也是他爷爷传给他的。因为自家从事的是阴行生意，所以取个阳气足的名字压一压。

　　【寿材铺】就是棺材铺，平时主要靠出售棺木和一些元宝蜡烛香之类的阴葬货品盈利。

　　【义庄】则是古代用来寄放棺柩的地方，一些客死他乡，等待家人前来运回本土安葬的尸首。以及一些家中贫穷，暂时无以为殓的尸首，都可以付出低廉的费用，暂时将尸身、骨灰寄存在义庄。

　　除此之外。

　　一些身死之后，既不知道身份来历，也没人帮忙收尸，眼看只能曝尸荒野的尸体，义庄也会帮忙收尸入土。

　　不过这种纯属慈善，并非每一家【义庄】都会做。

　　但当初开办这家【义庄】的骆阳爷爷刚好就有这种习惯，之后因为某种原因，骆阳也将这种习惯继承了下来。

　　所以老瘸子死后，农户老李才会过来通知他。

　　老瘸子没什么特殊身份，就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苦命人。

　　老瘸子年轻时是个猎人，某次上山打猎的时候，遇到意外从山上掉了下来，虽然后来捡了一条命，但腿却是从此瘸了。

　　腿断了自然没办法继续打猎，失去了谋生的手段，也讨不到婆娘。

　　年轻的时候，老瘸子凭着一把子力气，还能靠着在山下捡点柴木，开两亩地过活。

　　可等到年纪大了，地也种不动了，便只能上街乞讨。

　　老瘸子的老屋在魏公村，距离七侠镇约有五六里地。平时老瘸子会在早上赶到七侠镇乞讨，傍晚返回魏公村，可昨天或许是要饭要的太晚，便打算在北街的破庙里凑合一晚上。

　　那座破庙本是七侠镇上的一个乞丐窝，以前老瘸子也在那里待过。

　　也许是因为老瘸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外加昨晚气温骤降，一个不注意，老瘸子竟是在昨晚睡下之后，便再也没有醒来。

　　老瘸子爹娘早逝，没有婆娘，没有子嗣。

　　死后自然也没人帮他收尸。

　　所以农户老李得知老瘸子去世后，才会第一时间过来通知骆阳。

　　······

　　【义庄】没有门槛，所以农户老李直接将板车拉了进来。

　　“那接下来，就麻烦小骆掌柜了。要是后面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招呼一声就行。”

　　“行，这一路辛苦你了，老李叔。”骆阳点点头道。

　　“不辛苦，不辛苦，你和老骆掌柜干的这都是善事，我就是搭把手，说不定还能蹭蹭阴德嘞！”农户老李咧咧嘴，憨厚的笑了笑。

　　骆阳将农户老李送到门外，看着对方离开之后，这才转道走进寿材铺，取了一套纸扎衣和一些工具之后，重新回到义庄。

　　人死后，若是死者有孝子贤孙，那么正儿八经走完一套葬礼流程，少说也要三日时间。

　　但眼下，自然是一切从简。

　　骆阳打来一盆水，先是帮老瘸子洗净身体，之后梳理容发，换上一身漂亮的纸扎寿衣，最后装进棺木，封上棺盖，便算是大功告成。

　　因为没人为老瘸子的葬礼买单，所以无论是寿衣还是棺木，骆阳用的都是最便宜的标准。

　　但即便如此。

　　一口完好的棺木，对于这个时代很多贫苦人家来说，依旧是不小的开销。

　　即便是当初骆阳爷爷埋葬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前，也不会为他们准备完整棺木，大多时候，都只是用凉席或木板替代。

　　而骆阳之所以愿意费这么大的代价，帮助一个不相识的人收尸，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封好棺后。

　　骆阳站在昏暗的义庄之内，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这么无声无息间，两扇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青铜大门，突然出现在了义庄之中。

　　这是一道厚重而又神秘的青铜门，通体呈现出古朴的青金色，门上铭刻着大量复杂纹路，镶嵌门环的两个铜扣形似恶鬼，面目狰狞，但却又有种莫名的威严。

　　推开大门。

　　一缕温暖而又和煦的阳光，从门缝中渗透而出。

　　随着光芒散去，骆阳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门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昼夜与外界颠倒，一轮耀眼而温暖的太阳高挂天空，蓝天白云，天朗气清。

　　而在天空下。

　　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芜大地，放眼望去，除了黑红色的土地外，甚至连一根杂草都看不见。

　　四方寂静的除了风声之外，便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这一幕场景，让人感到既广阔又荒凉。

　　面对如此奇特且诡异的变化，骆阳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径直走进青铜大门之中，拿起脚下的一根锄头，便在黑红色的土地上挖了起来。

　　此刻在他的左侧，已经整齐的堆起了三座坟墓，而眼下他挖的正是第四座。

　　骆阳挖的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便挖出了一条足以埋下整座棺木的壕沟。

　　三刻钟后。

　　一座新的坟墓立起，正前方竖着一块墓碑，其上铭刻“王虎之墓”四个大字。

　　王虎正是老瘸子的本名。

　　立好墓碑后，骆阳又在老瘸子的坟头前奉上三炷香，伴随着白烟缓缓升起，一道只有骆阳自己才能听见的浩荡之声，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王虎感谢伱帮他入土为安，无以为偿，回馈你“生命精气”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