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怨妇

    “怎么还没睡？”骆有成惊讶地问道。


    柳莹说：“我很久没和你说过话了，有点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好着呢。”骆有成换上睡衣，问道，“小宝贝们睡了吗？”


    柳莹见骆有成口齿清楚，意识清晰，不像是疯魔症，放心了。她答道：


    “十点就睡了，她们的生活规律调整得很好，现在都是正常作息。”


    骆有成躺到床上，“那就好，我还担心她们的生物钟调节不过来呢。”


    听到这话，柳莹突然有点生气。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过问。”


    “半年？我们在地宫呆了这么久了吗？”


    柳莹气恼地翻了个身，嘀咕道：“你不仅把时间忘了，把我和孩子也忘了。”


    骆有成赔笑着，伸手轻轻扳着柳莹的肩膀。“这不是忙吗？”


    柳莹猛地转过身，长久积累的怨气突然爆发了，“忙，忙，忙。你和那台机器过日子算了。”


    骆有成也不高兴了，从前的柳妹可不这样，温柔善良、贤惠体贴、情商高、独立能干，不粘人也不使小性子，脾气好得一塌糊涂。小两口自认识以来第一次争吵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你现在咋变成这样了？”骆有成斥责道。


    “我咋样了？”


    “蛮不讲理！你以前从不这样。”


    “我就不能有一点脾气？一定要我把所有的委屈藏在心里你才高兴？”


    骆有成哑口无言，他和柳莹相识四年，柳莹几乎没有和他红过脸。换做别家，夫妻俩哪有不吵吵闹闹的？多年来，他也把这看成正常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温柔贤惠的爱人给予的体贴和关爱。而他，似乎从未关注过柳妹的心理。


    他看向柳莹时，身边已经没人了，柳莹正拉开卧室房门。


    “你去哪儿？”


    “我去宝贝屋里睡。”柳莹走了出去，在关上房门前，她丢下一句话，“你比舅爷爷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骆有成心里刚刚升起的内疚瞬间化为乌有，心想我累成狗，你们一天好吃好喝好玩，哪来那么大脾气？他没再去管柳莹，躺在床上生闷气。


    想想他为王八蛋世道付出了那么多，让成千上万的人过上了好日子。现在还在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而拼搏。伟大吗？太伟大了！可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不能理解？他越想越气。


    ……


    自回到地宫，他沾枕就睡，一夜无梦。今夜却辗转反侧，脑子很胀，脑仁很疼，偏偏找不到瞌睡虫。


    半夜时，他戴上单片镜，看看最近有什么消息。一看吓一跳，里面有五十多条信息。最久的一条未读信息是两个月前的，最近一条则是一天前的。


    信息最多的是商士隐，将他的十多条信息汇总，大致如下：


    商士隐先抱怨先生把卫星电话设置成静默，无法联系到先生，说自己很想念先生云云。话题一转，说到了最近股东势力的情况。


    从王蓓蓓那里传回的消息，青云联合玉象、管州、长青、洪泽等大小股东势力，通过董事会向生命保护集团公司施压，要求异形生命发展研究院如实公布研究数据，并拿出魅能繁衍和继承上代记忆的切实证据。


    生命保护集团公司以“时机未到，现在公布有违公司章程”的理由驳回诉求。


    股东势力联盟对鬼窟越发没有信心。发难受挫后，这几支股东势力一起搞了一个研究不孕不育的中医研究所，把势力内懂点中医的人都集中起来，研究“陈友洛”和“柳玉”食用过的植物。他们组织了二十支联合采集队，深入滇省收集玛卡、黄泡果一类的变异可食用药材。


    鬼窟对股东势力的行为非常不满，他们将此视为“脱钩”的前兆。


    采集队多次受到魑魅魍魉的袭扰，有伤无死，双方目前还算克制。鬼窟对股东势力的说辞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约束散养的异形生命，建议股东势力的人珍爱生命，远离异形生命的领地。


    目前每支采集队都有武装力量在一旁护卫，双方暂时没有发生大冲突，但预计矛盾爆发的时间也不远了。


    商士隐还说，中医研究所用变异玛卡和变异黄泡果为主药，并结合传统中医、藏医和苗药的配方，捣鼓出了十个方子。目前征召了一千名育龄“志愿者”，分成十组进行试验。据最新消息，F组有一个妇女成功受孕，但很快又小产了。


    受孕的时间虽短，但提振了中医所那些人的信心，他们这段时间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受孕”和“小产”这两个词汇，他们有二十多年没提过了吧？


    还有一条消息骆有成比较关注。沙尘散布的流言最近在各股东势力的定居点发酵了。有很多人都在猜测，莲都刺杀青云的郑青云董事长、路仁清总裁和玉象的淳于副主任，是受生命保护集团公司的指使，目的是破坏青云和玉象的结盟。反正莲都的人都死绝了，死无对证。


    鬼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家一致认为，公司在害怕，因为“异形生命将成为人类文明的延续”是个伪命题，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


    骆有成也收到了兄弟姐妹和几位长辈发来的问候信息。他们都只发了一条，估计是看到骆有成长久没有回复，转而去询问柳莹了。


    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史湘云发来的，他要骆有成关注一下远庆二号，因为又有几颗卫星罢工了。


    骆有成立刻联系了远庆二号。远庆二号的影像投射在骆有成面前，他一出现，就像个怨妇一样絮絮叨叨：


    “啧啧，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不搞坏几颗卫星你是想不起我的。想我做啥？放心吧，我是不会给你修卫星的。”


    这货为了引起骆有成的注意，居然有意让卫星出现故障！骆有成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点着了：


    “我整天忙得头昏眼花，你们一个个还找我求关注。我是有九个脑子，还是有三颗心？”


    “你又不是章鱼。”远庆二号听了咯咯笑起来，接着他像变魔术一样让笑容消失了，“咦，九个脑子三颗心随口就来，你跟章鱼很熟吗？难道在过去的4691小时16分钟里，你都和章鱼在一起？”


    远庆二号的敏感让骆有成惊诧，他承认道：


    “虽然没那么长，但我这段时间确实和一只章鱼在一起工作。”


    远庆二号像泼妇一样嚎叫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宁愿和章鱼厮混，也不来找我。我怎么有你这种没良心的老板？”


    骆有成看着远庆二号和贾旦一模一样的丑脸，听着他做作的哀嚎，不由怒火中烧。


    “不要胡搅蛮缠。”他大吼道。


    他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却不被人理解，还接二连三地被人求关爱，找自己撒泼。现在最应该被关爱的不是他骆有成吗？他越想越想不过，心里的怒气像泥石流一样，朝着远庆二号滚滚而去。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庆二号的鼻子骂；骂得不过瘾，就跳着脚骂；跳累了，他坐在地上骂……他不像个先生，像个市井骂街的混混，骂得远庆二号激动地浑身直哆嗦。


    骆有成一口气不歇地骂了两个小时，直到远庆二号讨饶：


    “好主人，别骂了，能量充满了，再骂就爆了。”


    骆有成吓了一跳，这个贱皮子智能本来就神经兮兮的，能量过载，远庆二号很可能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他意犹未尽地鸣金收兵，不过心情也好了许多。远庆二号当真是减压神器。


    远庆二号充满能量后，心情格外好，居然关心起主人了。“主人，听你骂得酣畅淋漓，莫非你最近心气不顺？”


    骆有成想到柳妹，阴云又重新笼罩了心房。


    “你说一个脾气好得一塌糊涂的女人突然对你发火，会是什么原因？”


    “那肯定是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远庆二号眼珠子很人性化地转了转，“你说的是女主人吧？莫非你金屋藏娇了？是了，你房产那么多，一处藏一个，轻轻松松小二十。”


    “滚。”骆有成气哼哼地瞪着远庆二号。


    二号的影像开始虚化。


    “回来，陪我聊会儿天。”骆有成忙叫道。他这会儿也正需要有人帮他排解排解，哪怕这人只是个智能。


    “那你和我讲讲你和女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骆有成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这……半年来（？柳莹好像是说的是半年！）发生的事。从故事开头到解围，他用了不到两分钟，其中一分五十九秒，用来解释活体传输中，意识转移的重要性和可能实现的途径和方法。


    “主人，你真了不起。”远庆二号由衷地赞叹。


    骆有成说：“我不需要你来夸，我只想知道柳妹到底怎么了。”


    远庆二号说：“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女主人啊！你要我怎么说？我又不是神仙。”


    “是吗？”骆有成喃喃道，“看来这段时间真把她忽略了。”


    “啪。”远庆二号用嘴巴模拟了拍巴掌的音效，“这就对了，不是你真的冷落了她，就是她认为你冷落了她。”


    骆有成今天的脑子有点浆糊。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回忆起自己上一次和柳妹说话，还是在三个月前。


    远庆二号说：“所以啊，女主人现在是缺爱，多给点关爱就好了。”


    骆有成说：“难道现在最该被关爱的不应该是我吗？”


    远庆二号说：“主人，你不一样。你的人设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你是我们的神，我们的天，我们的支柱。关爱这玩意，只能由你施舍出去，你怎么好意思收回去？”


    骆有成想揍二号，但他对一个影像无可奈何。最终他叹着气说；“老子背时，活该活得这么累。”


    远庆二号说：“从来没人逼你那么累，是你自己在逼自己。你该学学老主人，他比你更勤奋，也更懂得劳逸结合。老主人每周都会给自己减压，工作效率更高。”


    “比如？”


    “呃，”远庆二号想了想，“他的减压方式比较单调，但对他非常有效。一是陪伴家人，二是骂我。”


    骆有成说：“如果在陪伴家人的时候出现争吵……就像今天这种情况，我觉得压力更大了。”


    远庆二号摇头：“老主人从不对家人红脸。”


    “可是……”骆有成很想问问“舅爷爷”是怎么做到的。


    “他对我说，如果把陪伴家人当成责任，迟早会出现倦怠期，矛盾就会趁虚而入。只有爱，才能让他把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变成幸福。他享受那些时光。”远庆二号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负面情绪，都冲我来。我的人设，是老主人专门为减压设定的。”


    骆有成摇头说：“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不是每一个家族成员都那么合拍，牙齿和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


    远庆二号眨眨眼睛：“那就要靠家主的智慧了。”


    骆有成若有所思。


    远庆二号语重心长地说：“主人，听我一言。你可以把救世当做责任，但爱要留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