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戚玉台从矮榻上猛地坐起,满脸冷汗涔涔。


    屋中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灵犀香馥郁余香。


    一个关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大人没事吧?”


    他抬头,就见矮榻不远处,站着个陌生女子,见他醒来,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朝他腕间探来。


    “滚开——”


    戚玉台一把推开面前人,声色俱厉道:“你是谁?”


    极度惊悸之下,他一时忘记自己是在司礼府,语气凶狠暴躁,对方愕然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委屈,抿了抿唇没说话,默默退后几步。


    倒是站在女子身后的金显荣走出来,轻咳一声,主动打圆场道:“玉台,这位是翰林医官院的陆医官,刚才叫你不醒,我让她来瞧瞧你是不是病了。”


    医官?


    戚玉台愣了一愣。


    梦里人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他记不太清那声音,依稀是个女子,她在他耳畔提醒、追问,探寻丰乐楼那一夜命案事实,像个为复仇而来的阴森女鬼。


    令人脊背生寒。


    他望向门口的陌生女子,神色有些怀疑:“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里?刚才同我耳边说话的人呢?”


    “说话的人?”金显荣左右瞧了瞧,“没有啊,这屋刚刚就你一人在。”


    “就我一人在?”


    “是啊,陆医官忙着为我施针捣药,我本想问你,是否需要陆医官顺便瞧瞧你的风寒好得如何。一进屋,你趴在桌上叫也叫不醒,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出事了。”


    金显荣端详着戚玉台脸色:“玉台,你这是刚刚做梦了?是不是风寒还未全好,精神不大好?要我说嘛,户部本也没什么事,你要是还病着,就在府里多休息几日,否则出了什么事,太师大人怪责下来,哥哥我也不好交代啊……”


    他兀自说着,戚玉台仍有些恍惚。


    刚才……是做梦?


    可那人声音如此清晰,仿佛贴着他耳朵吟说。


    他抬头,又看向站在门边的年轻女子,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新进医官使的蓝色袍裙。


    确乃医官不假。


    犹疑片刻,他问女医官:“你刚才,没有进过这间屋子?”


    女子摇了摇头:“下官刚才一直在堂厅为金大人制药。”


    金显荣点头:“陆医官忙着做完药还要回医官院去。”又上下打量一眼戚玉台,忽而了然一笑:“玉台这是做了什么好梦了?”


    对方说得如此肯定,金显荣倒也没有必要骗他,戚玉台便有些不确定起来,或许真是他做的一个梦。


    只是这梦,未免也太过真实。


    金显荣往前走了两步,见他额上冷汗将衣襟都已浸湿,忍不住劝道:“玉台,你这脸色不大好看,不如让陆医官替你把脉瞧瞧,要是风寒未好,干脆还是回府养一养得了。”


    不等戚玉台说话,金显荣便回头对那女子开口:“陆医官,劳烦您给戚公子瞧瞧。”


    女子称是。


    戚玉台坐在矮榻上,也就是在这时忽而反应过来,金显荣对这女子的态度客气得过分了。此人一向好色,但凡见了有两分姿色的女子都要上去调戏几把,戚玉台早已见怪不怪。这女子生得美丽,然而金显荣待她言谈间竟无半分狎昵不敬,规矩得像是变了个人。


    金显荣狗改不了吃屎,莫非此女另有身份?


    他正想着,女子已经走到他身边,指尖搭上他脉搏。


    戚玉台忽地打了个哆嗦。


    女医官的手指很凉,冷得像块冰,被她触碰的地方也像是被冰块冻住似的,一点点僵硬起来,散发出一股枯水般的死寂。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面容。


    她生得很美丽,螓首蛾眉,神清骨秀。云鬓藏着的耳朵洁白如玉,越发衬得那张脸玉雪动人。


    美人垂首,指尖搭着他的脉,专心致志替他把脉时,长睫垂下若蝶翼,令他这样见惯了丽色的人,心中也忍不住荡起一丝涟漪。


    医官院中何时来了这样的美人?


    他正有些意动,医女却突然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陆医官,怎么样?”金显荣问。


    女子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奇怪。


    见她如此,戚玉台心中一凛,方才遐思荡然无存,急急问道:“可是有疾?”


    女子摇了摇头:“戚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血热亢盛,以致情志失调。”


    她看向戚玉台,慢慢地说道:“戚公子脉搏急促有力、舌质绛红而干,亦有发热口渴之症。是为血热亢盛所致,开几副清血解毒方子服下就好。至于情志失调……”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的书案前,拿起书案上那只鎏金双蛾团花纹香炉,打开香炉的盖子。


    香炉里空空如也,一炉香已经燃尽,她把燃尽的香灰倒出来,走到窗前,丢进窗下花树的泥水里。


    “医官,你这是……”戚玉台不解。


    “戚大人,这里是灵犀香么?”


    “是。”戚玉台答道。他们家中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此种香丸,此香贵重,香气馥郁,别地想买都买不到。


    女医官微微一笑:“灵犀香凝神静气,可缓失眠不寐之症,不过,长期使用此香,难免形成依赖。久用之下,反而适得其反。”


    “戚大人有时也不妨试着少用此香,以免成瘾伤身。”


    戚玉台怔住。


    成瘾……


    他自小到大用的都是此香,府中从未用过别的香,只因都是父亲安排的。这些年,的确容易成瘾。


    父亲怕他服食寒食散成瘾伤身,可笑的是,灵犀香一样如是。


    女医官说完,就对他二人欠了欠身,退出了屋子。金显荣忙跟了出去,不知道是问什么去了。


    戚玉台靠着矮榻上的枕靠,只觉浑身上下皆已湿透,青天白日竟做这样一场噩梦实在晦气,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指尖抚过鬓间时,觉得像是有蚂蚁爬过。


    针刺般痒疼。


    ……


    给金显荣行完今日的针,又将敷药留下,陆曈背着医箱回到了医官院。


    今日回来得算早,医官院中没几个人,屋中林丹青也不在。


    她把医箱放在桌上,伸手推开窗。


    院中青石板被被昨夜雨水洗得干干净净,雨后草木清新混着泥腥气,将方才灵犀香的幽谧冲散了一些。


    四月的风本不该有寒意,柔柔吹来时,陆曈却蓦地打了个冷战,觉出些凉来。


    她在窗前坐了下来。


    一支槐花树枝生得茂盛,从窗外遥遥伸进来,陆曈视线落在花枝上,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细小枝叶微微颤抖,令人想起银针抵着温热血脉时,皮肤上骤然升起的鸡皮疙瘩,仿佛能触碰到里头汩汩的血液,只消轻轻一刺,便会四处喷涌。


    可惜被打断了。


    她收回手,神情有些遗憾。


    她在灵犀香中掺入红芳絮,使得戚玉台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又在为金显荣施针时令他沉睡,让金显荣以为自己从头至尾不曾离开过捣药前厅。


    户部本就人员甚少,戚玉台不喜旁人跟随,金显荣更是生怕多一个人知道他阳虚血弱,空空荡荡的司礼府,正好便宜了她行事。


    戚玉台在梦境中吐露一切,那时她的银针已抵在对方颞部,那时她是真的想杀死他。


    只差一点就能杀死他。


    可惜金显荣的小厮拿药回来了。


    陆曈冷漠地垂下眼。


    她若在当时就杀了戚玉台,自然会跟着丧命。她这条命死不足惜,原本也没打算留着,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戚玉台嘴里吐出的另外两个字。


    服散。


    “……我只是不想父亲知道我在服散……”


    当时,戚玉台是那么说的。


    陆瞳慢慢在桌前坐了下来。


    先皇在世时,梁朝贵族间曾流行过一阵服食寒食散的风气,后出法令禁止,违者重罪,此法令延续至今。


    倘若戚玉台支开下人是为了不让戚清知道自己私自服散,倒也能解释当日丰乐楼中,为何陆柔并未遇见戚家护卫阻拦而撞上戚玉台。


    陆柔或许撞见此事,欲将此事告知陆谦,却被柯家谋害,但那封留下来的、记载着戚玉台服食药散的信函,却成为了陆谦选择告官的铁证。


    其实,他们二人的想法并没有错。


    仅凭陆柔被污一案,或许很难扳倒太师府——一个平人女子的清白,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何况还有柯家伥鬼从中作梗。


    但换做服食药散则有不同。


    私下服食寒食散乃重罪,一旦捅出去,太师府也很难善了。只要抓住机遇,同样能达到目的。


    只是陆谦没想到那位青天大老爷并不清廉,而表叔刘鲲一家,会将他当作换取富贵的砝码,同范正廉做一门染血交易。


    陆家所有灾祸,全因戚玉台偷服药散而起,更有甚者,戚玉台之所以令范正廉对陆家赶尽杀绝,也不过是怕服食寒食散一事被戚清发现责罚而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


    原来真相,就是如此荒谬的简单。


    窗前的绿茸茸的春意映着女子无悲无喜的脸,良久,陆曈伸手,拿过桌上纸笔,提笔在白纸上写出一个“戚”字。


    她盯着那个“戚”字看了许久。


    戚清统共只有一子一女,世人皆言太师朴素节俭,戚玉台所用器服却华丽奢靡。可见戚清“爱子之心”。


    当初陆家一事,虽由戚玉台而起,可最后毁尸灭迹,替戚玉台周全首尾,未必没有戚清、太师府下人手笔。


    杀了戚玉台,太师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如今只是个小小医官,连入内御医都比不上。今日一过,戚玉台只会更加警醒,而如白日那样的机会更是罕见,很难再寻到机会动手。


    陆曈低头,提笔在白纸上那个“戚”字上勾画几笔,漆黑的墨汁一掠过纸面,方正的字便被涂抹成一道浓黑的阴影,像没了颜色的血迹,淋漓地淌了一整张。


    再辨不清痕迹。


    她搁下笔。


    太师权盛,医官位卑,以一人对一门,痴人说梦。


    不过……


    直者积于曲,强者积于弱。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戚清要护,就连戚清一并除掉。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一个一个,总会寻到时机。


    不过早晚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丹青从屋外进来,瞧见陆曈一愣:“咦,你今日回来得倒早。”


    又瞧见陆曈摊在桌上,被画得一片墨黑的白纸:“这写的是什么?”


    陆曈随手将墨纸扯下,团成一团扔进废纸筐里,道:“随便练练字。”


    林丹青便没在意,把怀中一大包油纸包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搁,笑道:“你回来得正好,我叫人从外面买的髓饼,还热乎着,你尝尝。”


    医官院中饭食清淡,林丹青嗜辣如命,总不爱吃,常偷偷使人去坊市间买了偷嘴。医正常进不许医官使们在宿院偷偷用饭,林丹青便只好藏在怀里,背着常进偷拿进来。


    她把油纸包打开,拿油纸垫了底,分了一块给陆曈。


    腾腾的香气顿时散得满屋都是。


    髓饼是牛羊骨髓炼成的脂膏作馅的饼。“以髓脂、蜜合和面,厚四五分,广六七寸,著胡饼炉中,令熟,饼肥美。”


    “尝尝呀,”林丹青催促她道:“医官院那饭食还不如万恩寺斋菜,来吃上这么几月,我觉得自己都快立地成佛了。偏偏你不挑。”


    陆曈对吃食一向不讲究,仿佛吃什么、喝什么并不重要,能维持活着就行。


    陆曈低头咬了一口饼,饼馅很香,热腾腾的,空空的腹似乎因了这点人间的实惠,渐渐变得温暖而充实。


    她吃得慢,吃了几口,突然开口道:“我今日在司礼府,见到了戚大人。”


    “戚大人,哪个戚大人?”


    “太师府的公子,戚玉台。”


    林丹青咬着饼子的动作一顿:“他?他怎么了?”


    陆曈摇头:“他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我去给金大人行诊,戚公子进了屋后昏睡不醒,后来金大人叫醒戚公子想让我为他把脉,谁知他一见我如见蛇蝎,说些妄语,神志不大清楚。”陆曈语气踌躇,迟疑片刻后才道:“我为他把脉,见他脉象急促有力,血热亢盛异于常人……像是……像是……”


    许久,她才盯着林丹青,低声道:“像是长期服用寒食散所致。”


    屋中寂静一刻。


    林丹青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髓饼,转头看了看窗外,抬手将窗门关上了。


    “陆妹妹,”她提起桌上茶壶给陆曈倒了盏姜蜜水,小声叮嘱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得了,可不能在外说。”


    陆曈盯着她。


    林丹青便摆手:“先皇有令,朝中官员一旦发现有人服用寒食散,严惩不贷。我是知道一些贵族子弟会背着人偷偷服用,但他不是太师公子么?要知道你在外说,非找你麻烦不可。”


    陆曈若有所思点头:“太师公子很不好惹?”


    “也不是不好惹,怎么说呢,”林丹青端起姜蜜水喝了一口,斟酌着语句,“我从小长在盛京城中,自小听过无数贵门子弟的糗事。别看他们个个人模人样,私下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见过,唯有这个戚公子不同……”


    林丹青手托着下巴,想想才道:“我没听过他什么不好。”


    “盛京那些长辈提起此人,都说乖巧懂事,规矩教得极好,从不行差踏错一步,人又温和守礼,当为年轻小辈中的表率。”


    林丹青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他。”


    陆曈问:“为何不喜欢?”


    林丹青瞪大眼睛:“陆妹妹,一个人没有其余长处,唯有‘规矩’二字广为人称,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么?”


    “像只傀儡戏里偶人,你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举一动被人牵着,偏偏旁人还要叫你学学他乖巧懂事,想想就厌烦。偷偷告诉你吧,”林丹青凑近陆曈低声道,“我可知道盛京那些官家子弟背后议论他,说他是‘假人’。”


    假人?


    陆曈心下一哂,这话说得刻薄却真实。


    要知道今日刚见到戚玉台真容时,她也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温吞平常,甚至有点懦弱之人,就是害死她陆家一门四口的凶手。


    “所以,”林丹青点着桌子,对陆曈循循善诱,“你可别滥好心多说什么,离他远点才是。”


    陆曈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口姜蜜水。


    蜜水清甜,煮了生姜驱寒,这样天气饮下最是熨贴。陆曈饮尽杯中蜜水,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道:“可我要给金侍郎行诊,将来常去司礼府,免不得会遇见戚公子。”她看向林丹青,“你可知戚公子还有何禁忌,能否一并交代我,免得我不明不白的,冲撞了他。”


    林丹青闻言,捏着髓饼想了想,:“说实话,我与他也不是很熟,好多事也都是听旁人说来。不过从前也没听过戚玉台有什么欺负他人之举,要说禁忌……”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突然道:“我只知这人讨厌画眉鸟,你莫在他面前提就是。”


    陆曈心中一动:“画眉?”


    “是啊,说起来也奇怪,”林丹青道:“戚太师爱养鸟,我记得从前每年太师生辰,不乏有官家四处搜寻名鸟送去太师府,也就是前几年吧,太师府突然将府中的鸟雀全都放生出去,说是因为戚公子讨厌鸟。”


    陆曈问:“他为何讨厌鸟?”


    林丹青耸了耸肩:“不知道。”


    陆曈神情微敛。


    倒是林丹青,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狐疑开口:“话说回来,你今日怎么一直向我打听戚玉台的事,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陆曈平日在医官院中,除了看书制药,对别的事一概漠不关心,还是第一次对与做药无关的事追问这么多。


    林丹青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莫非你……”


    陆曈指尖微动。


    “……对他有意?”


    陆曈:“……”


    “这可不行!”林丹青大惊失色,晃晃她肩膀,“且不论他人品如何,长得也实属平平无奇,哪里配得上你,陆妹妹,你千万要清醒一点!”


    陆曈被她晃得头晕,只好道:“我没有……”


    “我不信,你发誓!”


    “我发誓……”


    林丹青宛如看见即将跳入火坑的失足少女,万分痛心疾首,直到陆曈与她再三保证绝不会对戚玉台起心思方才罢休。


    她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刚刚吃剩的髓饼塞进嘴里,右手胡乱捏了个兰花指,道:“总之,我掐指一算,陆妹妹,你的正缘不在这里,那戚玉台不是良人,还是趁早断了念想吧。”


    陆曈:“……”


    她有些好笑,不过,被林丹青这么一打岔,方才沉郁的心情倒是荡然无存。


    陆曈低下头,望着桌上的白纸,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寒食散、灵犀香、画眉……


    戚玉台的秘密,似乎比旁人想象的还要诡异。


    ……


    因白日回来得早,医官院也没有旁的事,这一日陆曈上榻的时候也比平日早一些。


    到了夜里,林丹青与她看了一会儿医书,自己上榻睡去了,宿院里一片安静。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桌上漏刻,陆曈从榻上坐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裳,拿起榻边的灯点燃,摸黑出了宿院门。


    外头一片漆黑,夜霜凝结成露,惨白的月被游荡的乌云吞没,天地仿佛变成一片望不见头的长渊,唯有手里孤小火苗成了唯一一束亮色。


    那亮色也凄迷,像是下一刻将要一并熄灭在这浓墨里。


    绕过游廊,走过树林里一排药房,人走过时,那点光束也随着人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穿梭,医官院的树林仿佛便成了落梅峰的乱坟岗,总有些幽魅鬼火滢荧。


    陆曈在一户门前停下脚步。


    她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鼻尖便传来一股陈旧雾埃气息,伴随着浓烈墨香。她回身把门掩上,再端着油灯往里走。


    微弱火光将屋内照亮。


    四面都是各处书架木梁,其上堆叠厚厚籍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这是医官院存放各病者医案的医库。


    上至后宫嫔妃皇亲国戚,下至大小各官员,由医官院奉值行诊过后,皆会记录在册,存放于医官院的医库中。


    戚玉台的医案也是如此。


    陆曈擒灯行至一处木柜前,拿出钥匙打开木柜门。


    木柜门开了,里头整整齐齐竖摞着一叠卷册。


    陆曈目光从一卷卷医案封皮掠过,须臾,在一处停了下来,伸手将医案从书架上用力抽了出来。


    微弱灯火下,能看清医案封皮下三个模糊的小字:戚玉台。


    戚玉台乃户部官员,原本他的医案并不能随意调看,好在陆曈如今给金显荣行诊,金显荣也是户部官员,户部官员医案的柜子钥匙在她手中,正好便宜了她行事。


    这是戚玉台的医案。


    白日里她见戚玉台脉象奇怪,比起寒食散所积热亢之症,似乎还有长期使用凝神安志药物所至影响。思来想去都觉此事有异,然而医官不可随意调看非行诊对象之医案,便只能夜里趁无人时,来此翻找戚玉台的医案。


    陆曈拿着籍册,刚关上柜门,就听得“吱呀——”一声。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吹灭油灯,不动声色将自己隐于重重书架之后。


    已是深夜,院里院外一片死寂,天上的云渐渐散开,露出一两丝微淡的白月,月光拉长着地上的人影,又随着掩上的门重新消散。


    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轻车熟路般来到重重书架前。


    陆曈敛着呼吸,紧紧握着手中医案,将自己当作是这屋子里数根书梁中的一座,静静地矗立着。


    “哒、哒、哒——”


    脚步声不紧不慢,陆曈感到对方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不由摸索到袖中银针。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眼看着再走一步,就能瞧见书架后躲着的陆曈。


    她握紧银针。


    对方突然停下脚步。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锁开钥匙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翻找。


    陆曈谨慎地贴着书架,一架之隔,听着那人在屋里幽暗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似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关上柜门。


    陆曈听到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伴随着医库门的关上,四周里再没了一点动静,唯有团团漆黑深不见底。


    ……是离开了?


    她又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确定没再听到任何响动才彻底放下心来。


    应当是走了。


    暗暗松了口气,她拿着灯与油案,从书架中走出来。


    才走出一步,一道冰凉的锋利抵住她咽喉。


    陆曈眉心一跳。


    漆黑的屋子里,窗隙只有一点微光,沉默地投在重重书架上,把书架后的两人照得像皮影戏中的暗影。


    有人站在她身后,不知在此守株待兔了多久。


    熟悉的兰麝香气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对方平静的声音。


    他开口,语气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漠。


    “真沉得住气。”


    陆曈一怔。


    听见这个声音,她反倒放松下来。


    袖中淬了毒的银针收起,陆曈任由对方挟持着自己,不再反抗。


    她道:“裴大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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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笑》是千山茶客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灯花笑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遇殿帅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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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航空机长兼傅氏财团唯一继承人傅南礼,车祸失忆了。 只记得车祸前拼死救了她的温乔。 “你是?” 只有留在傅南礼身边才能活命的温乔不要脸道:“我是你老婆啊。” 傅少眼神迷惑,但只记得这么一个人,她说是,那就是吧。 冷峻矜贵的男神就这么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抢走了。 全港城的名媛怒了。 众名媛集资一个亿,一定要撕掉某谎话连篇狐狸精温乔的假面。 却只等来两人的世纪婚礼。 一亿就这么打了水漂! 众名媛哭天抢地:“都说傅大公子腹黑深沉,怎么就栽在这满嘴谎话的小狐狸精身上了?” 某男人目光轻漫:“不将计就计,怎么把小狐狸拐回家?“

大唐:开局把李世民当亲爹

“爹,敢不敢干票大的?”李世民:“老子有啥不敢的?” “爹,小心点李世民,那家伙不是啥好鸟!”李世民:“…………”

玉云回梦录

万千年前,天地伊始 “恒古真”与 “混沌妖兽”之间展开了震烁古今的 “诸神圣战”。最终神族取得胜利,众神合力将妖兽首领 “混沌神君”打落 “妄嗔山”,妖兽一族从此再不见了踪影。然而万千年后 “寒冬女帝”又一次踏上 “无忧原”,去抢夺传说中可以净化一切罪恶,给与世间一切的生命于希望的 “昊天石”! “回梦禁地”的守护神云舒与祭司赤焰九尾狐为了保护 “昊天石”而跌落凡间,更不行的是阴差阳错之下云舒的元神竟然落入到了一个名叫许玉扬的女子的体内,他与”回梦禁地 “的诸位神君如何才能回到仙界,阻止即将到来的那一场人神浩劫那?

恶妃重生后只想虐渣

《恶妃重生后只想虐渣》 上辈子,她为他付出所有,助他一步步位极人臣,却比不上她的好姐姐陪他睡一觉。 当温柔缱绻的夫君取她性命时,她才知道自以为的情深似海都是笑话。 含恨而终,陆襄愤恨诅咒,要让负她害她之人不得好死…… 再睁眼,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同样的人生,她却带着满腔仇恨而归。 …… 夜黑风高,陆襄捡到了被人追杀重伤的楚今宴,两眼发亮。 “诶哟,金大腿!” 于是二话不说把人拽到自己屋里藏好。 “俗话说的好,救命之恩当

病弱医修抡起了铁拳

林倦穿进团宠修真文后,成了一名身娇体弱的医修女配,按照原作剧情,她会成为闯祸精女主的人形医疗包。 元初真人血毒发作,女主献血救师尊差点失血过多而亡,林倦自放心头血把她救了回来。 魔尊神魂重伤,女主以自己的神魂补之差点一睡不起,林倦以寿命为引点燃养魂香把她救了回来。 天烬派大师兄中毒,女主为他吸血治疗差点毒发身亡,林倦以身试毒配解药把她救了回来。 元初真人、魔尊、天烬派大师兄:“幺幺真善良,我要宠着她。” 耗损过多的林倦,卒。 …… 穿越而来的林倦:“救她大爷个救,阿西吧!” 天烬派上下都认识元初真人门下的小弟子秦幺幺,也对和她有几分渊源的医修林倦有几分印象,那是位病恹恹的小美人,众人私底下都喊她一声:“倦妹妹。” 可自打小美人把元初真人骂得哑口无言,一巴掌扇倒魔尊,一脚踹飞天烬派大师兄后,这称呼最终成了一声恭敬的“倦哥”。 ———————————— 1.打脸爽文,无脑苏爽 2.你要是觉得哪里写得不对,那你说得对,作者就这水平

三国之大秦复辟

不一样的汉末,不一样的争霸。崛起的徐庶,未死的庞统、重用的赵云,依旧健在的郭奉孝,盖世统帅周公瑾。一切都在三国之大秦复辟。秦有锐士,谁与争锋?书友群:514258896 ...

掌事宫女不宜摆烂

“冷静、沉着的大宫女一步步推着自家娘娘登凤位的故事。顺便和太傅大人谈个恋爱。”***陈照夜是贵妃宫里的掌事,贵妃宠冠后宫,她亦风光无限。 未曾想一朝成帝病故,皇后以扶持贵妃亲生皇子登基为由,逼迫贵妃殉葬。 满殿宫人尽被打杀,陈照夜拼死逃出,瓢泼大雨中四处救助无门,绝望殉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重生成了七年后的小宫女,服侍着失宠多年又懦弱无能的卫才人。 若她真如这个年纪的少女般天真无邪也就算了,偏偏这副躯壳里住的人早被磨成了一位杀伐果断的 “毒妇”。摆烂是不能的,死也不能。***祁溪十五岁那年,父亲定国公蒙冤下狱,他在御花园里跪了一天一夜,最终是贵妃身边的陈掌事妙计引得成帝与其相见,使父亲沉冤昭雪。 祁家小公子情窦初开,爱慕上了比自己年长十二岁的掌事宫女,奈何对方只当他是孩子。 他满心欢喜,又茫然无措,本想等自己冠礼后就去贵妃宫里求娶,没曾想,等来的却是心上人自尽的消息。 七年后再遇,年轻的太傅眉眼似山水,似初春乍破的湖面,似画师精心绘就的工笔画。 却唯独不似当年那个璀璨如星辰的少年。

老祖宗她是真的狂

《老祖宗她是真的狂》 作为一个演技在线,却死活红不起来的三四线小明星宋慈有什么愿望? 宋慈说:成为巨有钱混喝等死的漂亮姑娘。 老天爷大发慈悲,给她唱了个成全,宋慈在去试镜的路上摔了一跤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愿望成真了,她真的成了个巨有钱的,混喝等死的—— 老祖宗! 宋慈表示这剧本的开局,她接受不能啊! 但,穿都穿了,那就演吧,老话不是说么: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三国的理想国

【作品简介】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汉室倾颓,群雄逐鹿。 汉末三国时期,远离纷乱中原的交州刺史部,还算是一方世外桃源的天地, 拯救万民、结束这个乱世,穿越到这里的他,先要从扭转自己的命运开始。 名士、良将,伏龙凤雏还在待价而沽;吕布骑乘赤兔马,挥舞着方天画戟而来; 天下必要安定,大乔小乔未嫁……

侠义榜

天降流星,侠义榜出世! 一个文弱青年丁耒,从此踏入武林至高道路。 这个世界,是为架空。 穿梭世界: 大明世界,大唐世界,西汉世界,春秋世界,每一个世界,每一部历史,每一部传说,都有我,丁耒。 天下之大,没有朋友,没有酒,怎么叫做武侠? 这个世界没有妖魔,但别的世界却有。 这个世界太多人性复杂,杀戮,孽缘,前世今生。 问剑在何方,我丁耒一剑破万法!

黑化男主总想套路我

【【红袖读书——首届“全球征文大赛”】参赛作品】 【新书已开,《穿到男频爽文里艰难求生》】 #苏烟的神格·····掉了。# 她的系统说,要想找回神格,就得实现男主的愿望。 于是乎,她开始了漫漫攻略男主之路。 苏烟纠结,她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神格而已,怎么还给缠上了? ····瞧着跟前的男人视线不对劲,立刻改了口,是是是,都是为了你,最喜欢你了! 男主满手是血,步步靠近,喃喃:“你说过,会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苏烟轻哄:“好好好,都听你的,咱先把这血擦擦,别吓着旁人??”

觉醒休夫,小雌性被各路大佬疯抢

【沉默寡言乖狗狗龙兽×团宠大小姐】【兽世矿场主虎王×兽世金龙族首富小雌性】【星落龙族太子爷×金龙族小公主】【更多男主待开发···】【兽世+父女火葬场+男二上位+离婚+打脸+搞事业+破镜不重圆】前世,奥菲莉娅辛苦推上高位的渣男伴侣为了给白月光美容养颜,取她血剜她心。 掏心掏干养大的白眼狼女儿,在自己被剜心后,苦劝嫌腥的白月光吃下自己的龙心永葆青春。 重生归来,觉醒现代记忆,获得农场空间的奥菲莉娅决定休夫,白眼狼女儿也不要了。 然而在她搞事业的路上,各路兽皇们纷纷化身裙下臣。沉默寡言乖狗狗龙兽:我为公主开疆扩土,只求公主多看我一眼。 兽世矿场主虎王:我愿奉上所有矿场,只换一个名份。星落龙族太子爷:爷就是你的人脉,整个星落再无人敢欺你。 ···奥菲莉娅挥一挥衣袖,成为了兽世女帝,最大矿场主,兽世粮仓,掌握兽世命脉。 将昔日欺辱、不屑,鄙夷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渣男一家悔断肠,白眼狼女儿跪求妈妈再爱我一次。 奥菲莉娅牵着伴侣的手,摸着崽崽的头,冷声道:“贱不贱啊。”

从开封府磨刀人开始

我叫包正,是一名开封府磨刀人。手掌《洗冤录》!三口铡刀定人间公平,斩世上妖魔!

甜妻在八零年代秀恩爱

《甜妻在八零年代秀恩爱》 (年代,宠文,金手指!) 重生的这辈子,她值了。 在别人出门打工的时候,安倩倩在家陪妈妈。 在别人都省吃俭用的时候,安倩倩带着妈妈吃肉。 在别人为梦想奋斗的时候,安倩倩把自己嫁了。 在别人为家庭奋斗的时候,安倩倩被自家男人包养了。 在别人为自己婚姻担忧时,安倩倩被自家男人宠成了孩子。 本文走温馨路线,撕逼,极品什么都极少!

恶毒小姨要洗白,崽崽大喊不可以

【偏日常流+养崽带娃+小甜饼】 苏星晚穿进了一本古早文里女主带球跑的霸总小说里,成为了天才三宝的恶毒小姨。 她每天对他们非打即骂,不给他们饭吃,衣服穿。 直到三宝的小叔找上门来,看到他们一副被虐待的惨样,一怒之下把恶毒小姨关进精神病院,每日遭受着非人的虐待,没多久,她就惨死在了里面。 刚穿进来,熟悉一切剧情的苏星晚,看着眼前被虐待的骨瘦如柴、楚楚可怜的三只奶娃娃… 苏星晚:啊!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大宝智商超群,被早早卖给了一对明星夫妻,未来会成为新一代霸总。 小宝能读心,将来的团宠文锦鲤女主。 二宝绑定了一个反派系统,系统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崽崽,你现在的目标是先找到小叔,让小叔打倒恶毒小姨!虐死恶毒小姨! 怕将来被三宝小叔报复的苏星晚尽自己所能弥补之前原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小宝:咦,坏姨姨怎么变好了? 二宝:有阴谋!坏姨姨居然转性了? 大宝:遭了,弟弟妹妹都被坏小姨蛊惑了! 找到大哥孩子后的陆允就看到三小只躺在苏星晚的怀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起初,陆允只是单纯的想抢回三个孩子,后来他连她都想抢回去…

退亲后,未婚夫被我攻略了

(状元郎新文已开)【敢爱敢恨·真美艳无双vs骄矜清高·假不动如山】尚不入流的新晋士族扶家小女郎,与那世家大族的谢公子有了婚约。 外传扶家女郎粗俗昧金,娇气放荡;而谢家公子风光霁月,风华无双。 都说,二人结合,是芝兰落尘泥。-起初:清风吹柳,漫天飞花,骄矜高贵的世家公子褒袖轻扬,高高在上。 他敲着手中折扇,漫不经心地道:“不若,这婚事便作废了罢?”她:“好。”然,经过无数次你来我往后:见她娇俏俏地立在英俊少年身侧,目若悬珠,巧笑嫣然。 凄怆摧心来的触不及防,他咬牙:“这婚事,还没作废罢?”她:“?”再后:他求娶不成,眼中如鬼魅厉火燃烧:“若不嫁我,便看看,这建康城还敢有谁,来同我争上一争。”她:“??”郎君,你怎还有几副面孔呢? ——小剧场一:“我还要很多钱。” “你拿何物置换?”月光与灯光辉映之间,她眸如秋水潋滟,眉目若花开绚丽,肤如捧雪冰玉,赤着的婀娜身影艳丽至极。 “我啊。”在谢湛审视般的眼神中,她看着他火光跃跃的眼底, “谢长珩,我只给你三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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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莫名其妙的消失,人类莫名其妙的出现异样,不知不觉,世界突然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生存都变得艰难,我,能活下去吗……[叮咚,恭喜您成为审判者][现在您的所剩天数为3日,请尽快完成游戏获得天数哦]无cp,女主文第一人称视角

我自桃源来

网文填坑节来袭,独家番外连载爆更,大佬包场免费看。束观穿越了。就在某呗还款日的前一天。 所以一开始他是很开心的。 直到他发现自己可能要在这个世界当一辈子的农夫的时候,方才追悔莫及。 …… 蔚蓝的海面上,庞大的钢铁舰队在乘风破浪。 深海之下,一条巨龙睁开了金色龙眸,冷冷注视着上方。 …… 战机呼啸,划破云海。 前方,大翼垂云,鹤唳长空。 …… 激战的阵地,炮火连天,子弹横飞,隐约间,却有剑气纵横碀鸣。 这是一个科技已然崛起,但神话尚未消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