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另一个

　　阿尔萨若斯懒散的在阳光伸展着自己的身体，金色的阳光照在它的身上，与庞大身躯不相符合的敏锐触感让它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暖烘烘的感觉，伴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周围的魔力也随之不断涌动。名字是区分自己和其它存在的标志，只有真正的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和不同，才会想要取一个名字以区分自己和其它生灵，这代表着智慧的萌芽——对于大多数意识懵懵懂懂的魔兽来说，它们根本没有区分自己这一概念，也不需要。遵循着长久以来的规则成长狩猎捕食直到最后的死亡就是它们的一生。当一只魔兽真正拥有名字的时候，无论是它自己所取还是他人所取，只要它真正的拥有了这个名字——将这个名字视为自己存在的标志，也就代表着它拥有了智慧——至少，已经踏在智慧的道路上。

　　阿尔萨若斯就是这样一只诞生了智慧，拥有了自己名字的魔兽。已经经历了三次蜕变的它无疑是站在魔兽顶点的存在——即便它原本只是一只普通的在食物链中排在中上的地行龙。然而漫长岁月的积累，经历了三次蜕变的它甚至足以击败一条真正的巨龙。它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对于魔兽来说，生存才是首位的，而这也是最大的压力兼动力。当蜕变过后，生存无忧，大多都会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之中——这也是大多数魔兽蜕变过后遇到的最大问题。它们成功的突破了自己的极限，成为了更加强大的存在，提高了自己在食物链中的位置。但也正是因此，无论它们愿不愿意，它们的生活方式都被已经改变。对于缺乏头脑，不会回首过去，不会眺望未来，缺乏智慧的魔兽来说，它们往往会因此而迷茫甚至混乱。而最终它们的选择，它们面对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无法承受，选择了自杀。有的整日浑浑噩噩，吃了睡，睡了吃，还有的，则在这种混乱的迷茫之中诞生了智慧的萌芽。

　　如果说拥有着人类记忆，一心追求最强，并惨遭人类杀害父母，一心报复的利科斯是魔兽中的异类的话。那么阿尔萨若斯这只历经三次蜕变，足以击败巨龙的强大地行龙同样也是魔兽中的异类——它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的。阿尔蒙斯，大德鲁伊，人类与精灵的混血儿，它的主人，是他为它取了阿尔萨若斯这个名字。对于阿尔萨若斯来说，阿尔蒙斯就是它的父母，它是在这个半精灵的抚养下长大，是为了帮助这个半精灵才不断追求突破以至于达成了三次蜕变——尽管这个时候，那个名叫阿尔蒙斯的半精灵早已经不在它的身边。

　　对于魔兽来说，每一次蜕变都能够大幅度延长自己的生命。但对于半精灵来说，尽管他们的生命已经达到了普通人类的两倍，拥有着两百年的漫长生命，而且德鲁伊也是生命力最为绵长的职业，但除非突破到传奇，否则如何能够和历经三次蜕变的魔兽比拼寿命？

　　阿尔萨若斯回忆起阿尔蒙斯让自己回归无尽之林的场景。一种人类称之为悲伤同时掺杂着怀念的复杂情感弥漫在它的心中。阿尔蒙斯，我真的很想你。他这样在心里念叨着。

　　然后它略带惊讶的睁开了眼睛。庞大而强悍，沉重而厚实，同时如同烈焰般熊熊燃烧，似乎要焚尽一切。这几种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截然相反的特质居然同时在一个气息中显现出来。那是什么？它略带惊疑的想着。这气息毫不遮掩，甚至可以说是有意张扬，一路高歌猛进。而此时，已经侵犯到了它的领地。

　　庞大的龙威自它的身上散发开去，这份龙威最初源自于它的血脉中的龙族之血，经由得自阿尔蒙斯的德鲁伊之道锤炼，又历经三次蜕变而形成。不同于真正龙族的森严博大，而是庞大温和，似与自然一体。然而那种沉甸甸的威慑，却是不逊分毫。

　　庞大的威压在两只强大无比的魔兽尚未正面接触时便已经凭空发生了一次碰撞。在这一刻，它们同时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和意志。一者炽烈如火，一者温润如玉。感受着对方那毫不遮掩的狂放战意和斗志，那种不像是魔兽反而更接近于人类的彻底的疯狂。注视着对方明显经过了至少一次蜕变从而和普通暴龙有着相当差异的躯体。阿尔萨若斯在心中轻轻发出了疑问，是因为，蜕变吗？也许，我可以帮助它，度过这个难关，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它想。不过，首先是要把它打一顿。阿尔萨若斯注视着对方黄色的竖瞳，这样想着。

　　庞大的魔力在两者之间盘旋碰撞。相比较利科斯这边普遍以增益魔法的形式融入身躯的攻击中，阿尔萨若斯这边无疑更加倾向于能量形式的直接攻击。而且无论是在魔力的积累和魔法的运用上，还是在身躯的强大上，也无疑是历经三次蜕变又通晓德鲁伊之法的阿尔萨若斯更加强大。利科斯唯一所能胜过的，大概也就是身体的灵活性和技巧。

　　然而战斗的胜负固然含有这些因素，却并不完全由这些因素支配。这一战，最终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平手之局。阿尔萨若斯望着面前的这只暴龙，此时此刻的它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自保的力量用以自保，仅仅只能勉强的站着，身上有着斑斑的血迹和伤口，那是被对方的利爪和锋利的牙齿生生在身上撕裂下来的。但是它相信对方的处境只会比它更为恶劣，然而能够在处于劣势的地步下将它逼到这个地步，已经让它为对方强悍的战斗本能和意志感到惊讶。

　　无数的伤痕出现在利科斯的身上，有些上面覆盖着冰，有些呈现烧焦的黑色，还有些其他元素的附加效果，更有巨大力量造成的淤青出现在它的身上。利科斯敏锐的感觉到了面前这只地行龙和它以前交手过的魔兽有所不同，尽管它无法具体的分辨到底不同在哪——它并不知道，那是修炼了人类传承的德鲁伊和一般全凭天赋本能的魔兽之间的不同。另外，就是它非常强，迄今为止利科斯所有战斗过的魔兽中的最强。

　　阿尔萨若斯表现出了善意——然而让利科斯惊讶的是，这份善意竟然能够直接让它感受到。人类之中的大德鲁伊本就号称贴近自然，能够与万物交流——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真的达到这种程度，只不过人类习惯性的以讹传讹罢了。然而他们的确拥有着某些越过种族和语言的极限，直接通过心灵交流的办法。当然，这不仅需要特殊的法门，对于精神和心灵的要求也是极高。然而作为魔兽之中顶尖存在的阿尔萨若斯自然是满足这个条件的。但同样的这种法门对于接受的一方也同样的有着要求。

　　而现在，在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两方都已经陷入了疲惫之中。恰恰满足了这个条件。

　　这种交流是双向的，在这个过程中，两方的情绪和来意都会直接呈现给对方，理论上来说是无法欺骗——至少现在这两只魔兽都没有这个能力。

　　利科斯在刚刚接触到对方的心灵之时，就算以它的心性也忍不住一震。但很快，它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和试图引导的意识，当它明了对方的这种行为的原因时，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两只强大的魔兽在这种心灵的碰撞中无疑都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利科斯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下来。对方所掌握的那种技巧无疑正是它所需要的。个体的实力再强大，无疑也没有群体的力量方便。无尽之林的经历让利科斯明白许多其它的魔兽也对人类怀有深深的厌恶——只是厌恶，不是仇恨，更没有恐惧，然而这已经足够了。只需要一个适当的沟通手段，相信凭借着魔兽强大的单体实力，一定足以对人类造成远比它自己一个巨大的多的伤害。

　　而且除了这种奇妙的心灵沟通的技巧之外，在这只地行龙的身上利科斯还学到了许多其它的法门——都是关于德鲁伊的。而相对应的，利科斯也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倾囊相授。两只强大的魔兽都在这个过程进一步深化了自身的技巧，并结成了一定的友谊，尽管只是单方面的友谊——阿尔萨若斯把利科斯当成自己的朋友。

　　而利科斯，当它已经知道对方曾经是一个半精灵的魔宠，并且对于人类抱有极大的好感，就代表着它不可能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然而尽管它对于这种单方面的所谓友谊报之以毫不客气的嘲笑和讥讽，却并不拒绝与对方交流，只有真切的经历过，才能深切明白那种身为一个智慧个体，却长年没有一个可交流的个体的孤单。它需要一个可交流的朋友。

　　在这个过程中，两方都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但利科斯无法修改对方对于人类的好感，而同样，阿尔萨若斯也无法让利科斯放弃对人类的仇恨和报复。最终两只强大的魔兽默契的同时放弃了改变对方的努力，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有关人类的话题。

　　对于利科斯来说，正是通过阿尔萨若斯这只曾经的半精灵的魔宠，在人类世界中成长的地行龙，它才对于人类的社会，风俗，经济，国家，地理，历史——还有各种力量的修行，以及一些和人类发生其他接触的种族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尽管这些都只是一些粗疏的了解，而且都是阿尔萨若斯进入无尽之林前的事——也就是说它们都是些老黄历，谁也不知道人类世界这些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然而依然是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而除了这些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只地行龙，利科斯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语言，粗通了精灵语和兽人语，还有完全掌握了龙语。实际上，德鲁伊的心灵沟通虽然奇妙，但它们仅仅只能传达一些直观的意念和模糊的意图。要想真正畅通的交流，需要的还是语言。阿尔萨若斯和利科斯现在的交流大部分时候都是各类语言，偶尔才掺杂一些心灵沟通。

　　而同时它对于德鲁伊的修行更是有了一个十分深入的了解和掌握——阿尔萨若斯曾经的半精灵主人，阿尔蒙斯可是一位一只脚踏入传奇的大德鲁伊，只可惜直到阿尔蒙斯把它放归无尽之林以前，都没有把另一只脚踏入。

　　而这同时也说明了人类传奇的难得。传奇，利科斯轻轻的念叨着这两个字。在利科斯所接触的人类之中，即便是最强大的存在，也没有达到传奇的地步。在阿尔萨若斯的讲述之中，人类的传奇无比强大，也许单纯论破坏力和力量的话，他们无法和一些经过多次蜕变的魔兽相比，但是这却不代表他们不能击杀那些魔兽。他们对于力量的掌握和精炼远远胜过没有传承，一切全靠自己领悟的魔兽。他们拥有着强大的破坏力，能够一击毁灭一座城市。他们的耐力甚至还要胜过魔兽，曾有一位传奇守着一座峡谷鏖战一个月，生生把人类的二十万大军杀掉十万——而就算是这样一位传奇，最终仍然被人类杀掉。

　　如此强大。但是，那又如何？利科斯在心中冷笑。如果一次蜕变不能胜过，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只要不断的进化下去，那么它终有一天能够胜过那些传奇。而且既然如此强大，那么相对应的数量必不会太多，至少也不会轻易出动。否则无论是之前在无尽之林中开通商道对付栖息于其中的强大魔兽时，还是后来利科斯暗中阻扰导致他们派出人手准备探查解决问题时，就不会不派出那些强大的传奇。更何况，这些描述是不是真的也还不一定？利科斯轻轻的在心中冷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很多时候，甚至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实。更何况，它隐隐的能够感受到，对方似乎有意无意的在特别强调人类的强大。利科斯本来有些对此有些疑惑，但很快它就明白，这是意图通过强调人类的强大来让自己心生惧意，进而放弃这份仇恨。对此，利科斯只能报之以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