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哀

　　利科斯巨大的竖瞳凝视着面前的两条幼龙，相比于刚出生的时候，它们明显已经成长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它们那原本因为先天基因缺陷而虚弱的身体，也在这段时间之中，强壮了很多——根据A—3150的估测，已经可以接受启迪了。这便已经足够了。这是每一条巨龙和暴龙都要历经的一个步骤，也是它们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步骤。相比较于暴龙来说，对于巨龙来说启迪的意义更加重要——那代表着它们在出生后，正式成为龙族的一份子，否则，仅仅只是野兽而已。

　　作为暴龙和巨龙跨越种族杂交而成的存在，两条幼龙除了先天性的虚弱之外以及对外界生存环境的挑剔之外，在接受启迪上，也必须要面对是接受利科斯的启迪还是艾露妮可的启迪这一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利科斯自然是要让两条幼龙都接受自己的启迪，但是作为自己的血脉和艾鲁妮可之间的血脉的杂合，它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的启迪，更能被这两条幼龙所接受习惯。毕竟，它们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利科斯都有点后悔生出这两条小龙出来。一旦在启迪的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由于它们的特殊，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所付出的代价便很有可能是它们的生命。

　　但是这又是不可缺少的，因为利科斯所需要的是拥有智慧的后裔，而只有在接受启迪之后。它们才能启发智慧。而且它更不知道，作为自己的血脉和巨龙的血脉的杂合，它是无论接受自己的启迪，还是接受艾鲁妮可的启迪，都能拥有智慧，还是只有接受巨龙一族的启迪，才会产生智慧，而如果接受自己的，只会拥有普通暴龙等级——或者更加聪明一些的智慧，或者相反。甚至不能排除只有先后接受利科斯与艾露妮可的启迪。才能让它们激发出全部智慧的可能。它对此并没有任何把握。它并不知道有任何先例，更没有任何相关讯息，在这种情况下，它所能做的最佳选择。无疑是让两条幼龙一条接受自己的启迪。一条接受艾露妮可的启迪。

　　当然。实际上它可以选择先让其中一条幼龙接受自己的启迪，然后再等待一段时间，看看它是否会拥有完整的智慧。然后再决定是否让另外一条幼龙接受艾鲁妮可的启迪。然而问题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幼龙才能接受启迪，而实际上，为了让这两条先天不良的幼龙成长到足够强壮的地步，在此之前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那么很可能超过能够接受启迪的最迟时间。

　　利科斯转动自己的脑袋，黄色的竖瞳左右扫视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以便于选择其中一个接受自己的传承。最后，它选择了艾莉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简单的因为它表现出了更为充沛的活力，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也更为强烈。

　　巨大的脑袋缓慢的往前靠去，轻轻的与那条幼龙的脑袋相碰撞——它的整个身躯，甚至都才差不多和利科斯的脑袋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小上一些。而就在这轻轻的一碰之间，轻微的魔法波动闪过，无形的力量在刹那直接震撼幼龙的灵魂，好似有什么被打碎了一般。小小的黑龙——虽然它们的母亲是条蓝龙，但是它们身上的鳞片确实是一种黯淡的黑色——的身躯在刹那抖动，瞳孔在刹那放大，然后眼睑合上，身躯整个倒在地上。

　　它旁边的那条小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很明显并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然后猛然转过头望向利科斯，发出了恐惧而不安的叫声。趴在地上的身躯似乎想要站立起来，却怎么也无法成功。真是有趣的反应，利科斯的竖瞳转向它看了一眼，如此想到。然后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条倒在地上的幼龙，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它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那微弱无比却确实存在着的魔力波动，听到了那轻轻的心跳的声音——还活着，它如此想到，那就好。

　　那就好，它这样想着。将两条小小的幼龙缓慢的放到自己的身体背部——一个小小的关于控制气流的魔法，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这两条小小的幼龙，其体重还不是太沉。

　　接下来，首先要做的是，把这条晕倒的幼龙放在一个最为适合它疗养的环境——那个基地之中。然后便是寻找到艾露妮可，让它为艾茉儿进行启迪。

　　然而在此之前，它首先要做的，是防止艾露妮可在见到自己的孩子后因为太过激动，而做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举动——比如说在接触到幼龙后，一把把它抓住然后逃之夭夭——毕竟，艾露妮可是一条巨龙，一条拥有着翅膀，会飞的巨龙。而且根据利科斯对那条龙的了解，它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一不注意把脆弱的幼龙弄死。

　　所以当艾露妮可见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它的翅膀已经再一次被折断，鳞片散落在地上，草丛中，翅膀歪歪扭扭的，从断裂的地方有血迹渗出。很惨烈，很痛苦。

　　但是这一切，在它见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都被巨大无比的激动与喜悦所掩盖。低沉而带有着无尽尾音的龙语不断的回响在丛林之中，消散在透明的空气中。如果翻译成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字的话，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不断重复的简单的一句话，“我的孩子。”甚至于到了后来，它那巨大的嗓音之中似乎已经隐隐带出了哭腔。利科斯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它略有点为这条母龙夸张的表现而感到惊讶，尽管作为一条母龙。对于自己的孩子怀有深厚的感情是应该的——但是不要忘了，艾茉儿和艾莉儿是在基地之中孕育孵化的，并没有经过母体的孕育这一过程。缺乏了怀胎这一过程——尤其是艾露妮可本来就是一条年轻的母龙，在龙族中，像它这样的母龙尽管已经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但是实际上，往往还很早的很。而龙族的年轻母龙和人类的某些年轻女性——那些乐衷于享乐，而缺乏责任感的年轻女性，非常相像。它们往往要经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愿意担负起繁衍和生育。以及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从这一方面来说，艾露妮可无疑是一个另类——当然，这一点，利科斯其实并不知道。

　　它只是单纯的为了艾露妮可并没有经过怀胎这一过程。却似乎仍然对于自己的后裔抱有极其强烈的感情这一点。感到惊讶而已。

　　尽管翅膀被折断。但是艾露妮可依然小心翼翼的，将面前这条小小的幼龙覆盖在自己的翅膀之下——对于巨龙来说，这是如同人类将孩子怀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般的动作。它的翅膀已经折断——尽管依然可以勉强动作。但是无疑的，极其的不方便，而且每一点动作都会引起极其剧烈的痛苦——非常痛苦，毕竟翅膀本来就是巨龙身上，相当敏感的一个地方。断裂的骨骼在血肉与神经之中不断穿插挤压，细微的血管被挤压阻塞，开始肿胀。

　　但是它依然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挪动自己的翅膀，把面前的这条小小的幼龙覆盖在自己的翅膀之下。艾露妮可能够看到面前这条幼龙的疑惑，不安和忐忑，一点点的，逐渐转变成为安心。于是，它也觉得安心了。

　　然后它的脑袋缓缓的，慢慢的按下，极其温柔的，极其轻快的，在艾莉儿的脑袋上碰了一下——启迪完成。小小的幼龙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际上，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于是艾露妮轻轻的松了口气，就好像完成了一项莫大的伟业一般，心中充满了一种满满的感动与满足。

　　就好像自己的母亲艰难的把自己生出来一样，就好像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迷茫的看着自己衰弱到极点的父亲，勉力为自己启迪一样，现在，它也同样有了自己的孩子，并且为它完成了启迪。

　　也就在这个时刻，它才忽然间发现旁边的利科斯，它才想起在它和它的孩子的身边，还有一头恶龙在虎视眈眈，并在稍后才想起，那条恶龙同样是面前孩子的父亲。

　　一时之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它曾经无数次预想过，自己未来的爱人，自己未来的孩子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并且每每总是把它幻想成为，一条年轻，英俊，强壮，鳞片闪闪发光的雄龙。它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将会怎样怀孕，怎样经过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感受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有无到有，缓慢的成长壮大，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的孩子破壳而出的情景，然后自己为它启迪的情景。

　　然后即便是在最悲情，最恶劣的对未来的幻想中，它也从未想过自己所遇到的，将是这样一种情形。自己的孩子不是在自己的腹中孕育而出，也没能亲眼见到它是如何破壳而出，甚至自己的丈夫也和自己所有的幻想都不相同——竟然是一条暴龙。一条如此丑陋，邪恶，无情，残忍，冷酷而强大的暴龙。在它所有的幻想之中，在它所幻想的所有特征之中，面前的暴龙，仅仅只符合了强壮这一特征——甚至可以说是超过它预想的强壮。

　　但是这个时候它宁愿对方并不强壮。

　　现在的它十分的担心，那条它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恶龙，会冲过来仗着自己的强壮，从自己的翅膀之下把自己的孩子夺走——而实际上，它的担心并没有错。

　　利科斯一直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在启迪之后，它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于自己，也许艾露妮可更适合这一项任务。

　　然后，理所当然的，既然对方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便应该轮到自己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