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超光世界

　　古帆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漂浮。

　　漂浮在银色的海洋之中。

　　飞船似乎已经消失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消失了，自己的身体也消失了，只有意识还在飘荡。

　　混沌，一片银色的混沌。

　　不是说进入超光世界之后，意识就会陷入休眠之中吗？为什么自己还能够感受到意识的存在？就像是在梦境之中一般，这种意识的流动缓慢而迟滞，不受控制，思绪如同水流中挣扎的金鱼，无法把握方向，只能任由它不受控制地流向远方。

　　有很长的时间，古帆就像是在混沌的梦中，只是知道自己还醒着，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渐渐的，古帆觉得无聊起来，尝试着让自己想一些什么，那迟滞而黯淡的意识才慢慢流动了起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种哲学上的问题，在意识完全迟滞的情况下，反而成了最容易思考的问题。

　　在古帆思考的时候，记忆开始涌入了。

　　格兰星蓝黑色的星空的天空和巨人一般昂然耸立的垃圾山，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向山上狂奔着。

　　火焰在燃烧，曾经平静祥和的小镇，已经被大火吞噬，远方，一艘飞船正在冉冉升空，丑陋的外表和蓝色的尾炎。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谁？为什么心中这么难受？

　　飞船，不要走，不要带我重要的东西离开，停下！停下来！

　　飞船在急速升空，即便是两人拼命沿着山向上跑，也追不上飞船升空的速度，丑陋的船身化成了天边耀眼的光点，泪水模糊了双眼，而下一秒，那光点猛然爆炸开来。

　　不！

　　古帆醒了，真真正正地醒了，在银色的混沌之中，意识猛然清醒过来，不再随波逐流，而是能够把握住自己的方向了。

　　他的身体已经陷入了完全的休眠状态，就连思维波都已经被凝固在大脑之中，但是在他的身体中，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流动着。

　　信息。

　　或者说，信息的聚合体，灵魂。

　　这是古帆第一次真正感觉和意识到灵魂的存在，这只有在教科书上和传言之中听到，人人都知道有，却从没见过，无法触摸到的存在。

　　灵魂是存在的，无时无刻不存在在身体之中，但是在往日里，身体和思维干扰了对灵魂的感知，而现在，身体和思维都不在了，灵魂就出现了。

　　灵魂呈现出坐立的姿势，双手前伸，如同在驾驶飞船。

　　然后古帆发现，自己的灵魂是银色的，确切来说，是一种不断发出光芒的无色半透明，看起来如同流动的银。

　　灵魂无法移动，似乎被禁锢在什么东西里面，古帆略一思考，就知道自己的灵魂其实是被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而现在，自己的身体处于休眠状态，完全无法移动。

　　醒了，却依然无法感觉到四周的一切，这无疑是更大的痛苦，还不如在混沌之中茫然度过。古帆开始寻找能够让自己不觉得无聊的方法。

　　回忆。

　　古帆的回忆并不仅仅是回忆，在他想到回忆这个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格兰星，格兰星的格兰小镇此时此刻已经是春天，草长莺飞，烧焦的小镇废墟之上，已经长出了碧绿的嫩芽，黑狼们在小镇的四周逡巡着，寻找着猎物。他们曾经搭建起来的半球形修复支架高高耸立在格兰小镇的中央，支架中的阴影中，已经长满了青苔。

　　这是格兰小镇现在的状况，古帆突然对自己的“回忆”有了一种明悟。“回忆”当然不是“回忆”，而是一种信息的交流。

　　自己所走过的，经历过的地方，会和自己的灵魂留下点点滴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则让自己可以和这些地方交换信息，以信息在“回忆”之中重新构造一个世界。

　　这里不是真正的格兰星，这里是由信息构成的格兰星。

　　就像是公网，以信息构造的公网。

　　但是信息又可以影响能量和物质，目前人类的科技还做不到这一点，却在执着地向这个方向发展着。

　　只有灵魂的世界，似乎时间流逝得特别慢，又或者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古帆在这格兰小镇中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寻找着，搜索着，黑狼们以远远低于正常速度的方式前行着，古帆走遍了整个小镇，开始攀爬垃圾山。

　　这段上山的行程，记忆里需要小半个小时的行程，此时只要几分钟就已经到了。

　　古帆惊觉，在长达数年的星际旅行和几次冒险之中，自己的实力在不知不觉中增长了。

　　为了方便从垃圾山上捡拾零件而利用“男爵号”的龙骨搭建的小屋还在，古帆突然发现，这小屋竟然还亮着灯光。

　　格兰星怎么还有其他人？古帆记得自己刚刚飞出了格兰星，格兰星就被封闭了起来，他猛然停住了脚步，难道……是父亲和母亲？

　　他有些迟疑地慢慢走进了小屋中去，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化，只是在桌子旁坐了一个人。

　　一个几近赤裸，没有头发的女人。

　　灵女。

　　“你……”古帆大吃一惊，这应该是古帆的“记忆”之中，“记忆”是现实的镜像，灵女在这里，要么是在格兰星上，要么就是在自己的“记忆”里。

　　前者几乎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自己的独特能力“记忆”被入侵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侵入古帆的记忆，他下意识地冲了上去，想要攻击灵女，灵女却是扯动了嘴角，露出了一个金属味十足，僵硬无比的笑容，主动伸出手来，似乎打算和古帆握手。

　　古帆手掌一晃，躲开了灵女的手臂，伸手卡向她的脖子，但是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手被灵女握在了手中。

　　而灵女的另外一只手也慢慢向前伸出，古峰在她的另外一只手中拼命挣扎着，却如同蝼蚁一般软弱无力。

　　“被捕获了！”此时，古帆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想要挣脱，却发现灵女并没有做什么，而是伸手把古峰和古帆的手臂交在一起。

　　双手紧握，古峰和古帆发现彼此之间的思维开始共享了，和用思维波互相连接在一起并无二致。

　　然后，灵女松开了双手，又从虚空之中拽出来两个银色的光影。

　　是北芸和束翮，两个人和古峰古帆又不相同，他们似乎依然保持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样子，一动不动，灵女摇了摇头，又松开了他们。

　　“终于见面了。”灵女的声音响起来，声音带点金属味道的沙哑，“我带了一条口信给你。”

　　“谁？”古帆愣了一下。

　　“你，或者说，你们。”灵女竖起了一只手指，“古帆，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被取走和被赋予的东西。”

　　被取走和被赋予的东西？古帆完全不解。

　　灵女不再说话，而是伸出手指，在她的手指上，出现了一团燃烧着的银色火焰，然后她一甩手，那火焰就没入了古帆的灵魂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当初从你身上取走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被赋予的呢？”

　　“那就当做给你的礼物吧。”灵女又抽动了一下嘴角：“把这个口信交给你，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什么任务？谁给你的任务？你要走了？”古帆眨着眼睛，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我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灵女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哇！”古帆猛然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亚光世界，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星域。

　　白帆号飞船的状态一入进入超光世界之前，甚至连能源都没有消耗多少。

　　古峰的面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束翮在大喊，北芸在尖叫。

　　“这不科学！”束翮的声音突然停止，然后茫然地皱着眉头，似乎刚刚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种感觉，确实是刚刚跳出超光世界无疑，而现在，又是人类可以生存的亚光世界了。

　　通讯器里面传来了峰南岐的声音：“白帆号，白帆号，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白帆号听到。”古帆连忙坐直身躯，回答道。

　　“请注意保持阵型，我们已经到达远尽星域外围，从此时开始，我们随时可能遭遇敌人，请保持警惕！”峰南岐的声音传来。

　　“是。”古帆沉声回答，不过心中还是满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到了？这就到了？

　　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就到了？

　　和这比起来，当初他们用了两年多的漫长时间跨越星域，是为了什么？

　　他的思维波连接上了引擎上的特殊定时装置，从定时装置上得知，时间刚刚过去了三天多一点。

　　他转头看去，放在角落里的休眠箱里，灵女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没有动过。

　　被取走的和被赋予的，到底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想什么了，峰南岐的声音传来：“前方40光秒处有飞船正在交火，保持阵型，靠近交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