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溃灭（下）

　　当黑旗军下定决心向北攻击的时候，整个湖南战场就出现极为壮观的一幕。

　　虽然比不上当年太平军裹胁数十万之众席卷全湘，最终受挫于长沙，但是当六十个战斗连队大潮般涌来，其中包括了近五十个步兵连队，任何抵抗都是毫无意义。

　　这支可怕的军队装备了湘军所知道和所能想象的一切兵器，特别是三十六挺马克沁重机枪威力无穷，一个连一次齐射就能打穿数百人组成的队列－－吴大澂在求援的奏档中称：“贼中有连珠快炮数百尊，炮出如雨，可连射数万出，一炮可当我炮数百尊，快枪万杆，尝有团练八百而冲贼之连珠快炮一尊全灭之例，此炮非格林炮所能比，据云是西洋最新利器，如需克敌制胜，务需此炮！”

　　现在黑旗军形成了多重火力网，从远程重炮、轻便式山炮到重机枪、迫击炮和速射步枪的连环火力是任何对手都无法抗衡的。

　　往往黑旗军只用炮兵几发速射，他们的对手就已经全部崩溃－－他们的对手与太平军过境时的清军装备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年太平军过境湖南，在岳阳挖出了昔年吴三桂失败时所埋下的一批旧式火炮，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压着清军轰，清军任何一种火炮都不及二百年吴三桂留下的旧炮。

　　而现在他们拿着同样的鸟枪、劈山炮，面临着强大的敌军那几乎是毫无悬念。

　　黑旗军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事实上同吴大澂北撤是一样的大问题，那就是他们实在搞不清楚敌人是谁。

　　是绿营？是八旗？是会党？还是团练？

　　这些似乎都是敌人，但似乎又都是敌人，满汉八旗居然是所有敌军抵抗最缓和，最愿意主动交枪的部队。

　　团练原来是黑旗军预料中的最强大的对手，但是现在却分化得十分厉害，有一部分团练对黑旗军的到来比较十分欢迎，另一部分则持中立立场，敢以公开反抗黑旗军的只有极少一部分。

　　会党和形形色色的民变队伍则是黑旗军最头痛的对手，他们的立场同样与团练起伏不定，没有一个固定的主张，但是相当一部分会党在现实是与黑旗军对抗，在立场却是抱定同情黑旗军的立场。

　　鉴于这种情况，柳宇下达了命令：“凡敢于对抗我军权威者，一律视为敌军予以攻击！”

　　这些游杂武装很就见识到了黑旗军的强大，黑旗军中有细柳营分化出的一部分兵力，他们曾与会党两千人对峙，会党见他们只有六七十人，还有心捞上一把。

　　没想到黑旗军中有干部振臂一呼：“我们是什么部队？”

　　“细柳营！”

　　“我们的历史告诉我们，敌军如有千人之兵，枪炮齐全，我细柳营需用多大兵力！”

　　士兵们齐声道：“步兵一排，炮一门！”

　　“现在我们有多少兵力？”

　　“步兵一排半，炮两门，重机枪一挺！”

　　“那还等什么！”

　　黑旗军这惊天动地的动员之后，就立即开始了攻击，在机枪火力之下，会党一下子被打倒了数十人，接着迫击炮开火，步兵开始攻击，这两千名会党坚持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崩溃，被俘者逾千名，而黑旗军方面只轻伤两人。

　　就是以这样的辉煌战绩，黑旗军立即压服了任何敢于反抗他们权威的武装，事实上任何武装只要露一个反对黑旗军的主张，不用黑旗军动手，就是一群团练、民变武装将其彻底消灭。

　　黑旗军一路北进，队伍是越滚越大，虽然留下了八个连负责后方守备，同时就地进行扩编，但是主力方面的单位却达到了七十个连队。

　　在北进大军中春风得意还有原衡阳知府田德明，当黑旗军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的武装，结果柳宇还不得补充两个整排到他的队伍中去。

　　只是现在他又威风起来了，别的不是，现在他手上控制的武力已经有一个加强营的规模，而且已经准黑旗军化，干部、武器、操典都按黑旗军的配备来，而且别人给他加了一个称号：“湘中潘鼎新！”

　　他却觉得潘鼎新绝不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潘鼎新是抵抗失败之后才起义的，是迫于黑旗军压力，而他完全不同，他是没等黑旗军入境就发动起义，起义失败后还保存了力量。

　　现在黑旗军前程似锦，田德明也格外卖力气，他很是替黑旗军拉拢了一批人，又把这些武力改编成黑旗军的地方武装，以后可以作为自己争夺湖南巡抚的资本。

　　黑旗军一路北进，大小战斗二百余次，毙伤、俘虏敌军一万八千余人，另有敌军起义二万四千余人，其中数千名已经受黑旗军改编，而黑旗军所付出的代价不过伤亡二百余名。

　　这样的黑旗军杀到长沙城下的时候，王德榜再也顶不住了。

　　吴大澂强烈得要死守长沙城，要与黑旗军决一死战，但是既然做出这么白痴的决定，王德榜却不算一同送死。

　　自吴大澂北撤以来，多方挑配兵器，又从湖北调来数支援兵，城内的兵力又达到近两万人，但是战斗力都很差，王德榜发现自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自己部队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王德榜清楚得很，他当即下了决心，不听吴大澂的号令，以出城游击的名义直接撤走。

　　巩绥军已经跨掉大半，王德榜部是吴大澂守长沙的最大本钱，他真没想到这位楚中名将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王德榜是在黑旗军还没有抵达长沙之前就先期撤退，不过他打得是出城游击的名义，在城内还留下一营新兵作为替死鬼。

　　他们也一路北进，撤到了羊楼峒的时候，长沙城内才知道王德榜又跑了！

　　“这长沙城……叫我怎么守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吴大澂是真的绝望了：“王德榜太不够朋友了，太不够交情了！”

　　去了王德榜这五千人，等于是长沙守军去了主心骨，无论是客军还是主军，现在都拿不出一个有战斗力的部队，湖北派来的援兵更是尽挑最烂的营伍送来。

　　因此在黑旗军开到城外的时候，城内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出城挑战黑旗军，接着黑旗军先期赶到的一个加强营就直接当着清军的面摆开架势，企图在行进间攻城。

　　两挺重机枪把城墙的守军打倒一大片，一门法制山炮把城头的守军轰跨了，接着两个先头排架着云梯，带着炸药包就上了城头－－顺利得连黑旗军自己都怀疑出了问题，因此在后续的进攻组织出了些问题，没有及时增援上去。

　　吴大澂现在拼了老命，把自己那个跨掉大半的巩绥军全部拉上去，又撒下了巨额赏金招募了数百亡命之徒，双方就在城头上展开了厮杀。

　　黑旗军上来的两个排立足未稳，伤亡又不小，因此双方好一阵厮杀，吴大澂是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天字营跨了……地字营也跨了……风字营跨掉了……”

　　厮杀到最后，黑旗军只被压到了城头的一角，但是清军再也攻不动了。

　　但是对于黑旗军来说，这件事有着特殊的意味在里面，从柳州到桂林，但凡是这等名城，黑旗军即便拥有最大的优势，也没有在行进间试攻就夺得立足点的先例。

　　城上两个步兵排的突击队在城头打得十分顽强，手榴弹、枪托、刺刀、炸药包都用上了，却没象以前那样被逐出城外。

　　因此先期赶到长沙城下的两个营长和一个团长召开了联席会议：“敌人不行了！”

　　“没错！这一次的敌人，比桂林，比柳州都不行！”

　　“我认为不是敌人不行，是这一次敌人的指挥官不行，两个步兵排突击都能顶在城头不被压下来！”

　　“如果增加一个加强连，我们绝对可以突入城内！”

　　“一个加强连不够保险，我认为还是需要两个加强连！”

　　黑旗军的军官信心很高，但是现在冲到长沙城下的兵力，只有黑旗军大半个步兵团，如果论步兵连队的番号，是分属三个团，就是黑旗军的军官决定发挥主观能动性，取得最大程度的胜利。

　　“我认为，现在的问题是，不是怎么样尽快攻下长沙城，而是怎么样防止敌人逃跑！”

　　凭借这大半个步兵团的兵力，合围长沙城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而长沙城内的清军随时可以逃跑，这是摆在这些军官面前最大的问题。

　　“我认为，我们必须通知统领，至少要一个营的兵力迂回到敌人后方去！对，最少一个营，两个营才能堵得住！”

　　“除了支持突入部队的火力支援之外，我们暂停攻击，以免打草惊蛇！”

　　对于黑旗军来说，所有的问题就在于没有预想到长沙城的守军和指挥官如此之弱，毕竟黑旗军上上下下，甚至包括柳宇自己，都认为攻下长沙，至少也要付出六百到一千人的伤亡才行。

　　正当他们讨论问题的时候，前线传来了坏消息：“敌人放弃长沙了！正在全面向北逃走，部队请求下一部行动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