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吃空饷

　　蒋东并不太清楚接手果汁厂的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不过是接手一个马上要破产的企业，等到真正入主饮料厂的时候，才发现问题远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多了。

　　一开始蒋东还对肖扬推荐老谢担任厂长还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老谢虽然以前担任过饮料厂的领导，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时代在发展，人也在变化，如果再让老谢担任厂长，能否跟上时代的变化都是个问题。

　　不过很快，蒋东就弄明白了肖扬的真正用意，用老谢，绝对不是管厂子如何发展的，而是用他管理人事的，老谢对这个厂子太清楚，也太有感情了，那些中层干部，哪个适合留下，哪个不适合留下，他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来。

　　原本不受人待见很多年的老谢家，最近又变得热闹起来，那些曾经很多年都不来往的朋友，还有很多在厂子里冷眼嘲笑过他的员工，一个个都拎着礼物，诚惶诚恐的在老谢跟前说着小话，让老谢这个快到花甲年龄的老人也忍不住感叹世态炎凉。

　　老谢拒绝了所有人的送礼，并且效仿古人，亲手写下了一副对联贴在自己住的土楼门口：旧岁饥荒，柴米无依靠，走出十字街头，赊不得，借不得，许多内亲外戚，袖手旁观，无人雪中送炭；今科侥幸，吃穿有指望，夺取五经魁首，姓亦扬。名亦扬，不论张三李四，睡门庆贺，尽来锦上添花。

　　不过这年头能看懂对联的人少了起来，很多人就算看懂了，也装作没看懂，礼照样送不耽误。最后弄得老谢一气之下跟老伴搬去了儿子家住，把这房子的大门一锁，那些花就托付给邻居们照看了。

　　送礼的其实大部分都是这些年老谢落魄的时候嘲笑过老谢的，生怕这倔老头大权重新在手，把屠刀举向他们。

　　人就是这样，自己是小人，便以为别人都是小人了。实际上老谢这人心胸坦荡的很，身上有一股老一辈实干苦干的传统精神，这是现在好逸恶劳的年轻人学不来的东西。

　　因此肖扬才会任用老谢继续当厂长，也算是起个传帮带作用，至少比自己的人进去两眼一抹黑强，厂子的人抵抗力还能小很多。

　　其实这一千多员工，绝大多数人工作能力都是很过关的，让肖扬有些惊喜的是，饮料厂的那些大型设备，竟然也是进口的，这让肖扬很是吃惊啊，要知道，当年自己在上海订购设备的时候，那边的人还说，这种设备国内目前还没有。

　　尽管饮料厂的设备跟肖扬的果汁厂的设备稍微有些不同，不过绝对是一个厂家生产的东西。

　　找来厂子里管设备的人一问，果然，这设备是今年刚进口的，实际的价值应该在一千万元左右，但报上去的价钱是三千万。

　　肖扬都忍不住咋舌，这帮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忍不住想到朱总理当年上台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看起来，国内的很多地方，确实已经烂的很彻底了。

　　不过他只是一个商人，这些事情自然用不着他来劳心，实际上，飞扬接手饮料厂，代价是安置好这些工人，至少不能让他们继续闹事，同时盘活这个企业，而价钱，只是肖扬拿出来那三百万暂时员工开资的钱。

　　原本，那笔钱也不用出的，不过这个厂子的实际价值，和它的年产量综合起来，绝对是过五千万的。

　　五千万的厂子，被肖扬几乎没有费任何代价就拿了下来，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性了。

　　眼下有一个问题是，蒋东经过确认，和谢老的直言，饮料厂为什么效益尚可，却发不出来工资，主要原因还不是那些蛀虫的侵蚀，而是注册的工人一千多，而实际上，却有一千三百多人领工资。

　　当然，那三百多人，平时肯定是见不照面的，只有开工资的时候，才会看见很多小汽车停在厂子里，然后下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说到这，想必很多人心里都明白了，吃空饷的，这些人的身份，真是五花八门啊，什么市科技局长的小舅子媳妇，小叔子，大舅哥，什么民政局副局长的老婆，小舅子，甚至是情人。

　　反正饮料厂就像是一个超级大苹果，无数又白又嫩的小虫子在上面嗑呀嗑的。

　　前几天是肖扬承诺开出那三个月工资的日子，飞扬集团派下来的财务忽然发现多出很多根本没登记的人，前来理直气壮的领工资。当时就懵了，给蒋东打电话请示，蒋东是知道肖扬身后的背景的，当场就告诉财务的，不是登记在册的员工，一个都不许给，不管她是谁的老婆谁的情人，如果敢闹，就叫保安轰出去，还有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车，一律不准入内。告诉他们，现在的饮料厂是私人所有，不是公家的了。

　　这下那群人不干了，这几天江城市的中下层算是传开了，挂靠在饮料厂吃空饷的那些人被拒绝了，而且收购商那边还很强硬，你们乐意哪告就哪告，不想给自己后面的人添麻烦，你们就闹去吧，这话是肖扬让蒋东说的。

　　肖扬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实际上前世这样的事情也比比皆是，根本就不稀奇的，但这种事听着还好，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然就没那么镇定了。

　　肖扬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唐晓天，因为吃空饷的人里，居然有一个唐晓天的远亲。

　　唐晓天一听就怒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种事，因为饮料厂他一直就没怎么关注，直到最近要整顿，他才让秘书收集了下有关资料。不清楚赵强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显然，就算是知道，赵强也不会那时候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这太得罪人了。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人别看一个个最大可能就是个科长，有些干脆就是科员，但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想阴人的话，恐怕就算是唐晓天这个大市长，都会感觉头疼。

　　所以接到肖扬的电话，唐晓天立即怒了，那个远亲是老婆汤丽家的一个表弟，他还真认识这个人，不过对那种投机专营的人没什么好印象，没想到却在外面打着自己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件事肯定不是短时期的了。

　　唐晓天立刻给当老师的妻子汤丽打了个电话，汤丽一听也懵了，汤丽的政治敏感程度，要比一般人高得多，直接就想到如果有人拿着做文章的话，对丈夫肯定是有影响的。

　　于是立即给那个表弟打电话，在汤丽声色俱厉的训斥下，那个三十多岁的表弟承认，是当时厂长周长发主动找到他的，说只要挂个名，一个月就五百块钱的工资，这钱不拿白不拿啊，反正姐夫日理万机的那么忙，想必也不会管这种小事，于是汤丽的那个表弟就心安理得的拿了。

　　一共两年零三个月，一万一千五百块钱，厂子过年还分不少福利，那个就不算了。汤丽当即就让表弟把这笔钱自己送回到饮料厂去。

　　谁知道那个表弟一听就急了，说还有你这样的表姐，你们家当大官了，我们一点光都借不着不说，出事还得我们第一个顶在前头？再说那钱也早就花光了。

　　其实汤丽的表弟这话说的很对不起自己良心，他当年一个农村孩子，靠着表姐在江城市做五金建材的生意，平时没事就炫耀自己的姐夫是江城市的副市长，使得不少人专门为了巴结他，就在他这里买东西。

　　唐晓天也不是刻板到顽固的人，对这种能够给身边人创造点优惠条件的事情也不刻意去回避，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谁都懂。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他不会说什么。

　　汤丽的表弟这番话也气坏了汤丽，当场就把电话摔了，然后打电话给唐晓天，唐晓天很简单的说：“这钱咱们出，你去送，就说是谁拿的。我倒要看看，咱们这钱给退回去了，还有谁不退的，一律处理！还敢闹事？真是活腻了。”

　　当着自己的妻子，唐晓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戾气，他对官场中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简直反感头顶。

　　古语就有：千里来做官，为的吃喝穿的说法，可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总得干点人事啊？

　　果然，那些暗中准备给饮料厂使绊子的人，在见到唐市长的夫人汤丽拿着厚厚一个信封走进去之后，紧接着就传出来汤丽来退的是他那个表弟领的钱的消息。

　　一时间江城市的中下层官场那些叫嚣着要飞扬集团好看的声音小了不少，有很多人已经开始担心起来，唐市长这样做，绝对不是在作态，如果这钱不退，指不定谁就倒霉了。

　　于是第二天就有人陆续去退钱，态度好的跟上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完全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居然退回来五百多万元！原来吃饮料厂空饷时间最久的，竟然长达八年之久！

　　简直就是超级大蛀虫了。

　　当然，也有觉得自己很牛逼的，说什么也不退，不过当纪检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全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