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生个啥都行

　　撒谎不是好事。当你撒了一个谎之后，你就要再撒很多个谎去圆第一个谎，结果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撒谎确实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但是存在隐患，因为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午两点，一个早晨号称出门上班的男人，五脊六兽的坐在汉江边儿的石阶上，旁边放着从烤肉店打包的韩牛还有从超市买来的啤酒，迎着江面上吹拂过来的风，吃得满嘴流油。

　　实在是太无聊了，刘一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老头钓鱼，已经看了俩小时。还真别说，这俩小时老头收获颇丰，带来的一个小红桶又快装满了，但是这老头也是个奇怪的老头，鱼装满之后，他就把鱼再倒进江里，然后再钓，再满了再倒……

　　老头怎么想的刘一猜不到，反正他觉得如果自己是江里的鱼，肯定会愤而自杀，有这么闹的么，不吃你钓我干嘛，钓我你不吃算咋回事？

　　烤肉吃完了，刘一把一次性筷子扔进塑料袋里，用店家送的餐巾纸抹了抹嘴巴，把第二听啤酒喝了个干净。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不一会儿人就有点儿懒洋洋的了。

　　生活没了挑战，人就会犯懒。刘一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最近他就一直这么觉得，在Sunny生日之后，他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生活没了目标。

　　刘一活了二十七年，可以说打记事儿开始，他每时每刻都在有目标的活着。上学之前，在李凤霞的要求下，他要做到比别的孩子强。别的孩子会十以内加减法，他必须会百以内的，别的孩子能背几首古诗，他就要把《唐诗三百首》都背下来。上了小学，只要少年宫有比赛，他就得去参加，如果拿不到第一，回家就是一顿胖揍。上了初中了，和别人家孩子打架，打输了回家还得挨顿揍，赔人家钱还是一顿揍。考试成绩如果掉下了全校前三，他连家都不敢回。高中的时候，别的同学忙着搞对象，他没有，不是不想，而是心气儿高，一般漂亮的看不上。好不容易在音像店的海报上发现了一个，却发现是韩国人。

　　“一段孽缘啊！”刘一感慨地叹了口气。

　　回想一下过往，刘一发现自己其实过得完全不快乐。

　　人若想快乐，首先要满足自己，但是这么多年，其实细想起来他几乎没有满足过自己。

　　小时候争强好胜，其实是为了满足父母的虚荣心，长大了搞研究挣钱，其实是为了达到追求允儿的标准。好不容易做到了，也错过了，颠颠跑到韩国，还是没那个缘分。

　　刘一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真的像是《奋斗》里面陆涛说的那话一样，是得到了很多，但是这些还真不是他想要的。

　　想要的是什么呢？刘一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思绪飘飞到了第一次在音像店门板上的海报看到允儿的那一刻。

　　他想要的，其实是在那一刻一见钟情之后，可以在当年那个年纪，遇到和他一样是高中生的林允儿。

　　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骑着单车在她家附近的拐角等着，载上她去学校，趁着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在操场上并肩坐着，一起吃校门口老王卖的加蛋的煎饼果子。午休的时候，他在篮球场上抛洒汗水，允儿给他买好冰镇的可乐站在旁边看着他，给他加油。放学后，两人一起回家，最好遇上几个不开眼的小混混，让他可以英雄救美，一展英姿。

　　再然后，两个人在学业上互相帮助，考入同一所大学，一起出国游学，去登山，去探险，在夏天去北极旅行结婚，在漫天冰雪里拍摄一组如童话般梦幻的婚纱照，里面最好再有一个北极熊的崽子，名字就叫夏天……

　　胡思乱想着，刘一发起了呆。视线里的云朵慢慢飘远，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白驹过隙的即视感。刘一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想要的其实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他现在和允儿在一起了，也再回不去当年那个当年。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错过了，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刘一叹了口气，忽然有些伤感。

　　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结果。不幸的是，当你一直坚定的认为你的努力会有结果，你的梦想可以实现，突然有一天这个梦醒了，你发现自己一直在做梦，这种落差的感觉，就像从珠穆朗玛峰跳进了马里亚纳海沟，会有一种瞬间失重的感觉。

　　阳光晃得眼睛有点儿疼，刘一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茫然。

　　他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一直都是。偶尔的些许茫然，不足以改变什么。

　　刘一摸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把蓝牙耳机戴到了耳朵上。

　　“夏天，都准备好了么？”

　　“一切准备就绪，明天我就带队去韩国。”夏天的声音传了过来，透着熬夜后慵懒的感觉。

　　“好，辛苦了，谈判团队每个人奖金二十万，你双倍。”

　　“我不要，四不好听。”

　　“那就三十八万，三八好听。”刘一嘴角微微翘起，故意说道。

　　“刘一！”夏天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辞职？老娘明天撂挑子不干了！”

　　“小姑奶奶，我错了，真错了……”

　　——

　　刘一回到家的时候，Sunny和李凤霞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允儿一个人。看着客厅里的大包小包，刘一知道上午这娘仨儿干嘛去了，不过他也不觉得意外，老娘是什么脾气他这个当儿子的当然知道，肯定是暴发户那一套，老家那边都这样，哪个婆婆都得‘震’儿媳妇一下。

　　“别踩着了，那些都是我的。”允儿看刘一走过来，立刻提醒地说道，看表情真的是非常在意。刘一赶忙绕着走，道：“怎么还这些是你的，不都是你的？”

　　“还有Sunny欧尼的。”允儿看了刘一一眼，手指点着一个个的购物袋，嘴里念念有词。

　　刘一摇摇头，到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了口，坐在餐桌旁看着允儿。客厅里都是衣服，万一给踩了还惹人不乐意，他可不去讨那个嫌。

　　“十八、十六？”允儿念叨着，忽然脸上露出了喜色，看向刘一，得意道：“婆婆给我买了十八件衣服，给Sunny欧尼只买了十六件，是不是更喜欢我的意思？”

　　“啊？”刘一懵了一下，他总算明白允儿在念叨什么了，原来在数这个。以他对李凤霞的了解，其实买的多了，反而不是好事，有点儿像是补偿的意思。但是看到允儿眼睛里的期待，他还是点了点头。

　　允儿果然很开心，但是开心了几秒，忽然笑容又敛去了。就算婆婆再喜欢有什么用，关键还是……

　　允儿看了刘一一眼，幽怨无比，也不吱声了，低头开始收拾。

　　刘一看着允儿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很可爱，同时又觉得很有意思。想了想，他又开始不正经了，道：“允儿啊，我觉得这事儿不能看数量啊，万一给你买的是便宜的，给Sunny买的是贵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允儿的动作顿时一停，抬头瞪了刘一一眼，开始从头查看价签。刘一在旁边看了会儿，不再说什么，去书房找到李凤霞给Sunny带来的松子儿，抓了几把揣进兜里。

　　回到客厅，允儿还在计算衣服价格，刘一坐在沙发上看着，嘎嘣嘎嘣地咬着松子儿。允儿听到了，回头看了眼，把手伸到了他面前，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干嘛？”刘一捂着兜，明知故问地说道。

　　“我要吃。”允儿‘蛮横’地说道。

　　“这东西不能随便吃，吃了你就摊上事儿了。”刘一吓唬地说道。

　　“我不管，我就要吃。”允儿开始不讲理了，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给Sunny欧尼的东西，你就舍不得给我？”

　　“还真不是。”刘一把松子掏出来，还没等说话，允儿就从他手里抢走了。刘一看着允儿嘎嘣嘎嘣的咬松子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允儿啊，你真的摊上事儿了。”

　　“怎么？”允儿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吃了几个松子儿么，Sunny欧尼在家我也敢吃。”

　　“这不是松子儿的问题。”刘一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

　　“松子儿啊？”允儿撇撇嘴，道：“韩国也不是没有，我吃过的。”

　　“那能一样么？这个可是我妈给Sunny买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松子等于送子，老太太想孙子着急了，不然你以为我妈为什么只给Sunny啊，她又不小气，那么喜欢Yuri都没给。”刘一悠悠说完，看到允儿目瞪口呆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无赖道：“所以我说你摊上大事儿了，不该你吃的东西，你偏吃。这下好了，吃了我家的东西，事儿大了，没说的，必须得生一个。咱也不为难你，生个啥都行，不然好像我们老刘家得理不饶人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