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另一道幻境

    腻滑恶心的感让方元几欲晕厥，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刚刚就要彻底丧失之际，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忽然扑面而来。


    混杂着泥土芬芳的潮湿空气，方元的身体瘫软地跪在了地上，一时间他竟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种感觉更令人舒适的了。


    然而就在他正贪婪地吸吮着这种清爽的快乐之时，手边原本的泥泞敢竟渐渐变得坚硬了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却发现周围的光线变得异常的昏暗，好像……好像并不是刚刚的那个环境了？


    这里看上去好像是……怎么好像是个医院呢？


    方元的眼前是一条布满了阴影走廊，黑暗的映照下就像是一条幽然的林中小径。朦朦胧胧的，修长而绵延。似乎看不到尽头，又似乎脚下就是尽头。


    模糊之间，方元起身走了过去。整个走廊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太长的样子，甚至他觉得以他当前的速度很容易就可以跑个来回。可是行进了有一阵子，他的眼前却依然是一道道毫无生机的阴影。


    方元的内心中竟没由来的升起了一丝绝望，这个时候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只是认知上的错觉，它们无法触及，或许从未存在，过往的场景总是一成不变的。


    阴影、黑暗、阵阵的阴风和那双肆意窥探着他内心的眼。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而且是那种熟悉之中带着无法抗拒的恐惧。


    他的意识并不低沉，但眼前却出现了恍惚的迹象，仿佛一切都不真实，又好像一切都是他内心的映射。就在他的意识几近炫迷的瞬间，一个深绿色的棉布门帘好似是从天而降一样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很奇怪，现在正是冬天应该已经过去了，医院怎么会如此着急的就用上了这东西呢？


    靠近门帘，方元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阵阵的寒风在它的后面呼啸。当他的手触及到那粗糙的表面时，一种根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阴冷刺痛了他的指尖。


    方元觉得他应该掀开这面门帘，他要走过去。那略显肮脏的暗绿色在阴影的衬托下愈发的深邃，就好像冥婚上的鬼新娘端坐在那儿，静静的等待着盖头被掀开的一瞬。


    而然鲜红色的盖头下遮掩着的却不是喜庆，而是一副腐肉残余的枯骨和侵蚀肺脏的死气。


    但人生的悲剧往往如此，方元的内心告诉他，除了掀开它走过去以外已再没有别的路可选。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了这副沉重的帷幕。


    一阵寒风吹过，让方元忍不住全身一颤。他似乎走错了地方，但事实上却也根本别无他路可走。方元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医院的哪个部分，或者说这里是哪个医院。


    灰暗的墙壁下涂着淡绿色的保护漆，破旧的木门上颜色早已所剩无几，破碎的玻璃残片洒落满地，踩上去咯吱咯吱瘆心的作响。


    一块块惨白色的门牌在寒风中摇曳，上面的字只有极为少数的一些还可以勉强看的清。看上去这里应该是一处被医院废弃的地方，年代已经过于久远，似乎偏向于解放之前。


    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的很，唯一的响动只有风声和方元的脚踩着玻璃的咯吱声。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儿动来动去，像是传说中的幽灵一样，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见、也触不到。


    再往深处走，这里更像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古旧照片，某种思绪或是执念环绕其上久久无法消散。


    当方元经过一个房间的门口时，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了里面的忙碌。


    方元忽然生出了一股神奇的感觉，他好像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亦或许不是真的来过，是在梦里见到过。只是当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好像是在看一部老电影一样。


    好奇心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有时甚至会让人忘记处境。终于，方元还是忍不住向虚掩着的门缝中看去。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破旧的仪器和一张满是斑驳的旧床。


    方元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的门牌，残破的木块上白漆都已经脱落，看上去很像是皮肤病人的表层。上面的字模模糊糊的，但还能看得清，扭扭曲曲的三块，写的是——手术室。


    看到这三个字时方元的心中不免一阵小小的悸动，毕竟关于这种场景的恐怖传说可不在少数。


    虽然就是真的有鬼怪在此，现在有归影在手的方元也有一战之力，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赶快离开了这个门口。


    前面的尽头又是一面暗绿色的棉布门帘，方元有种感觉，刚刚的那道白影就在这个门帘的背后。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个门帘，手指轻轻的搭在了上面，冰冷如铁。


    方元清楚的感觉到那双诡异的眼睛似乎正在嘲笑他，但他却硬是逼着自己、骗着自己逃出那种感觉，就当他根本感觉不到。


    就在这时，上面突然掉了一堆粘稠的物体，打在了方元的鞋上，惊得他猛然抽回了那只脚，瞬间踏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回过神来看去，那东西竟好像是喝多之后的呕吐物似的。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看上去却是恶心的很。可方元此刻却没心思蹲下去把鞋弄干净，一股莫名的恐惧从他的心中骤然升起。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惧，尽可能保持着稳健的步伐向前慢慢的移动，好像生怕不经意间踩碎了一块稍大一点的玻璃惊动了什么一样。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方元的身后轻轻的拍了他一下，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断掉了无数条，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灵魂离体的错觉。


    “救我……方元……救救我……”


    隐隐间，方元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无力的呼救声。那不是幻觉，他能真切的体会到。于是方元猛地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惨败的门牌在那儿莫名其妙的晃来晃去。


    方元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不停的告诫自己这些应该只是幻觉。而就在这时，方元才反应过来，他此刻似乎是应该正身处于无面的无间幻境之中。


    “恐惧……是潜藏在你内心之中最大的罪恶……”


    这时，一个听上去很熟悉的声音从方元的身后徐徐传来，那种惋惜，那种特有的悲凉。尽管不能看到那人的样子，他似乎能感觉得到说话人那凝重的表情以及那双闪烁着哀怨的眼。


    方元又猛然转回头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尽头的那面阴影笼罩下的暗绿色门帘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就在他呆滞的瞬间，那个幽然的人影从门帘的一边一晃而过，钻进了一个房间。


    这一次方元看清了那道身影，竟是骆理的女儿——骆千玉！


    方元终于抓住了一丝光亮，可他刚要追过去，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不是之前的那双眼，这次貌似是……很多双眼。


    只见之前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何时聚满了一个个残缺的黑暗人影，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肠子露在外面，有的脑袋上开了一条缝。


    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漆黑的面孔只能看清一双双鲜红色的眼。他们都很安静，只是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方元。


    “救我……哥哥……救救我……”


    骆千玉，那应该就是骆千玉的声音了吧？


    可这次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那些黑影中的一个，方元仓惶的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觅而去，却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发出声音的那个。


    “救我……哥哥……救救我……”


    “救我……哥哥……救救我……”


    那一道道的声音似乎在黑影中引发了某种共鸣，其他的一个个黑影也跟着她一起呼唤了起来。


    方元的目光顷刻间挣脱了思维的掌控，不由自主的在黑影之间随着呼唤声流离转动起来，一股淡淡的晕眩感酥麻了他原本紧绷的神经。


    就在他感觉到胸腔中贮存的空气似乎在渐渐的流逝，苦不堪言的窒息感愈发的浓烈之时，一道久违的声音忽然出现：“方元……你不是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吗？”


    那声音就像是沙漠中一股救命的清泉一般，在方元马上就要窒息的瞬间让他喘过了气来，周围的黑影也都再没有了声音，整个走廊只剩下了他重重的喘息。


    “我们张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过不多时，又有一道声音出现在方元的身后，他猛然回头，却看见一个纤细的黑影正痛苦孱弱的微微欠着身子站在他的身后。


    “方元……方元……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黑影再次发出了声音，方元觉得这声音他熟悉的很。就在方元正试图辨析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时，那道黑影却试图伸手过来抓住方元。


    方元本想上前一步接住她，但直觉却告诉他要向后闪去。黑影娇小的身躯扑了个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却似乎什么也没碰到一样，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方元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黑影，那黑影慢慢的抬起头，一只手臂伸向了他的方向，似乎略带伤感的道：“救我……方元……救救我……我……我还不想死……”


    随之，所有的黑影都同时朝着方元的方向缓缓走来，所有黑影的口中都在不停的念叨着同一句话：“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啊……”


    方元精神的承受能力已然达到了极限，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要跑！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得离开这里！


    这时，一个黑影的手抓住了方元。


    他用尽全身的气力猛地一震，黑影的整条手臂都被他给震了下来。其他的黑影见状似乎要一拥而上，方元几乎拼尽了他全部的气力疯狂地向那个唯一尚存一线希望的暗绿色门帘跑去。


    “啊……”


    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终于，方元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他被压倒了，一个个黑影前仆后继的冲上了他的身体。


    虽然感觉不到任何的压力，但方元却开始慢慢地喘不上气来。他渐渐地放松了身体，双眼开始变得失神起来，仿佛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婉转的声音传入了方元的耳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世界比起来，我更在乎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