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报上名字
第726章 报上名字 三人翻越过玉门山主峰,又朝著西麓方向跋涉。 梁进站在最后一道山樑的顶端,驻足远眺。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如同稀释的牛奶,缓缓驱散著夜的帷幕。 借著这光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山脚下那片广袤无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大戈壁。 戈壁滩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苍凉的土黄色,寂静而空旷。 “嗯?怎么这么多人?” 梁进微微蹙眉,目光锐利如鹰。 他清楚地看到,在戈壁滩上那些蜿蜒如蛇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些移动的黑点。 那是马车和骑手,数量不少,正从不同的方向,如同受到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约而同地朝著玉门山的方向匯聚而来。 这些人的行进步伐矫健,队形鬆散却隱隱带著章法,身上似乎携带著兵刃,看上去更像是江湖武者,或者某些势力的私兵,而绝非寻常运送矿石的商队或者苦力。 按照弄影在迷魂状態下吐露的信息,她所约定的、前来协助对付梁进的禪曦会高手,抵达玉壁山的时间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內。 但那帮人是来进行暗杀的,而非与梁进摩下的军队正面开战。 按理说,所来的人马应该精而不多,悄然潜入才是。 可眼前远方道路上出现的人马,粗粗看去,已然不下数百之眾! 並且他们来自不同的方向,显然並非同一路势力。 这反常的景象,让梁进心中冷笑:“看来——是有人想把水搅浑,好趁机浑水摸鱼啊。” 这数百人里,恐怕大部分都是被某种消息或利益吸引而来的无关势力,或者別有用心者放出的烟雾弹。 而真正的来自禋曦会的致命杀手,就隱藏在这片混乱的浊流之中。 “每年这个时候,来往矿上谈生意、收玉料的商人,多吗?” 梁进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身边两个紧紧跟著他、有些气喘吁吁的孩子,看似隨意地问道。 阿落和阿石对视一眼,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阿落更是细声解释道:“回大爷,大冬天的,路上不好走,河水也冻住了,是矿上最冷清的时候,没什么生意。” “通常——通常要到开春雪化之后,或者秋天天气好的时候,才是商队来往的旺季。” 梁进微微点头,心中瞭然。 他没有再多问,隨后便带著两个小孩,沿著陡峭的山坡,朝著下方那片笼罩在晨雾与炊烟中的矿场走去。 这片矿场的规模,比起于闐坚那座用来招待梁进的主矿场要小上不少,位置也更为偏僻。 但此刻,隨著天色越来越亮,矿场內部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矿场外围,是用粗大原木和荆棘围成的简陋寨墙,唯一的出入口处设有一座木质的寨门,几名手持刀棍、穿著杂乱皮袄的护卫正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著外面。 透过开的寨门缝隙,可以看到內部那座被开採得千疮百孔、如同巨型蜂巢般的矿山。 此时,矿山上似乎正在作业。 隱约可见一些矿工正在陡峭的矿壁上忙碌,凿开山岩。 大块大块的山岩隨之从岩壁上剥离,带著轰隆巨响和漫天烟尘,顺著陡峭的山坡翻滚而下。 紧接著,早已等候在下方平缓地带的、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矿工们,立刻发出嘶哑的吆喝声,爭前恐后、不顾一切地朝著那些滚落的巨石奔去。 他们挥舞著简陋的工具,冒著被后续落石砸中的生命危险,疯狂地敲打、撬动著那些岩石,试图从中寻找、剥离出蕴藏其中的、可能改变命运的原生玉矿。 玉门山处干这条庞大玉矿矿脉的上游区域,这里开採出的玉石多以山料为主,即直接从山体岩层中开採出的原生矿石。 若是在雨水丰沛的季节,山洪会將这些山料冲刷到下游,经过河水的冲刷、打磨,形成质地更为温润细腻的山流水料和籽料。 故而下游的矿工,多以在河床中捞玉、拣玉为主,而不似眼前这般疯狂。 隨著梁进拉著两个小孩,逐渐靠近寨门。 阿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小手紧紧攥著衣角,脸上充满了畏惧和挣扎。 她抬起头,用带著哭腔的、细微的声音哀求道:“大——大爷,我们——我们不能从寨门进去——” “求求您了——我们从別处绕一下吧——我知道那边远处的寨墙底下,有个被野狗刨开的破洞,我们———我们可以从那里偷偷钻进去——” “从寨门进去,会——会被护卫队的人拦住的——他们会打人,还会抢东西——我们惹不起麻烦的——” 上一次阿落和阿石就是从寨门返回,就被护卫队將他们全身搜了个遍,不仅將搜出的矿石抢走,还威胁他们继续去捡矿回来上缴。 这让阿落对於守护寨门的护卫队,心中一直充满了恐惧。 梁进闻言,脚步却丝毫未停。 他低头看了一眼阿落那苍白惊恐的小脸,又扫了一眼旁边同样瑟缩的阿石,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无需害怕任何麻烦。” 说著,他不再理会阿落的哀求,强行拉著两个几乎是在被他拖著走的孩子,径直朝著那扇高大的寨门走去。 而此时,寨门口那几个原本有些懒散的护卫,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三名不速之客的靠近。 尤其是梁进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乾净衣著和从容气度,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站住!” “干什么的?!” 几声粗鲁的呵斥响起。 只见从寨门阴影中,立刻涌出了七八名手持明晃晃刀枪棍棒、身材魁梧、面目凶狠的壮汉,不善地拦在了梁进三人。 对於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的、如同小乞丐般的阿落和阿石,这些护卫自然认得,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但他们的目光落在梁进身上时,却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疑惑和迟疑。 正所谓先敬罗裳后敬人。 梁进身上那件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为考究的深色锦袍,让这些惯於欺软怕硬的护卫们,心里有些打鼓,不敢立刻放肆。 一名看似头领、满脸横肉的壮汉上前一步,朝著梁进象徵性地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克制地问道:“在下王志豪,蒙矿主信任,负责这片矿场的所有安全事务。” “我看阁下——面生得很,不像是我们矿上的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来此有何贵干?” 梁进拉著两个嚇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孩子,大步流星地走到王志豪面前。 他昂声回答:“我,是这两个孩子请来,给他们父亲治伤的。” 此话一出,护卫们脸上的慎重和疑惑,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弄后的恼怒和轻蔑。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个来看病的郎中?! 亏得他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自称王志豪的护卫首领,脸上的肌肉鬆弛下来,原本拱著的双手也放了下来,改为大大咧咧地双手叉腰。 他挺著肚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充满了不耐烦的语气呵斥道:“治伤?哼!我们矿场里有自己的郎中!用不著你一个来歷不明的野郎中来多管閒事!” “这里是矿场重地,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閒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 “赶紧带著这两个小崽子滚蛋!否则,別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此时王志豪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敬和威胁,与刚才那片刻的克制判若两人。 梁进看著眼前这群瞬间变脸的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嘆了口气:“最討厌遇到这种事,看来我还是直接点明说吧。” “本侯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西漠都护镇西侯,青衣楼楼主,孟星魂!” 梁进的声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而,预想中的敬畏、惶恐的场景並未出现。 迎接他的,反而是一阵先是死寂、隨后猛然爆发的、充满了肆无忌惮的嘲弄和鬨笑! “噗——哈哈哈!” “他说什么?镇西侯?孟星魂?” “我呸!吹牛也不打打草稿!” “谁不知道镇西侯如今正在于闐坚矿主的矿上做客呢!那排场,那阵仗,光是护卫骑兵就成百上千!怎么可能像你这样,一个人带著两个小叫子,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就是!真要是侯爷,会来管一个快死的穷矿工的閒事?做梦呢!” “我看啊,是听说镇西侯来了玉门山,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跳出来冒充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护卫们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捶胸顿足,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衣著尚可、但容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根本就是个企图利用“镇西侯”名头行骗的整脚骗子! 虽然他这身衣服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恐怕也是为了行骗特意置办的行头而已。 王志豪更是抄起靠在寨门上的粗实木棒,在手里掂量著,脸上露出残忍而讥讽的冷笑:“嘿!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居然还他妈敢冒充镇西侯,跑到老子的地盘上行骗来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兄弟们!给我上!把这骗子的腿打断,然后捆起来,正好送到于闐坚矿主那里,交给真正的侯爷发落!说不定,咱们还能领一笔赏钱呢!” 说著,王志豪猛地一挥手,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毕露。 那群护卫壮汉早已按捺不住,听到头领下令,立刻挥舞著手中的刀棍,呼喝著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瞬间就將梁进和两个小孩牢牢包围在中间。 阿落嚇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蹲下身,用自己瘦小的身体紧紧抱住同样嚇得浑身发抖的阿石。 他们平日里,就没少挨这些护卫的拳打脚踢和棍棒,那种疼痛和恐惧,早已深深刻入了骨髓。 梁进看著周围眾人,无奈摇摇头。 既然解释不通,那他也没耐心解释了。 他转过头,看向蜷缩在地上、如同两只受惊小兽般的阿落和阿石,问道:“你们两个,这么害怕他们。” “看来,他们以前没少欺负你们,是吗?” 阿落和阿石浑身一颤,將头埋得更低,牙齿格格作响,却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也不敢说。 护卫队何止是“欺负”他们? 抢夺他们辛辛苦苦捡来、准备给父亲救命的矿石;心情不好时隨意打骂取乐;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他们死去的娘亲——这些如同家常便饭。 可他们要是敢说出来,日后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加残酷无情、无穷无尽的报復! 他们早已学会了在暴力面前保持沉默。 虽然他们不敢回答,但梁进从他们那充满了恐惧、绝望和逆来顺受的眼神中,已经得到了最清晰的答案。 王志豪此时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囂张的冷笑,用木棒指著梁进:“怎么?一个自身难保的骗子,还他妈想替这两个小贱种出头?” “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要谁活,谁就能活!老子要谁死,谁就得死!” “他们的命,连老子脚下这摊烂泥都不如!” 王子豪这话,绝非虚言恫嚇。 在这片法外之地,他们这些护卫队掌握著生杀予夺的大权。 不仅负责抵御外敌,更负责镇压內部。 一旦发现有矿工私藏哪怕一丁点玉石,轻则毒打致残,重则当场活活打死,將尸体悬掛在寨门上悬尸示眾,以做效尤。 若是看哪个矿工不顺眼,或者垂涎其妻女,他们甚至会故意將一点劣质玉料塞进矿工的窝棚,然后以此为藉口,將其污衊为“窃贼”,公然施以私刑,打死打残,从而达到霸占其妻女、侵吞其微薄財產的目的。 矿工的命,在这里比草芥还要轻贱。 甚至有时候,矿主为了节省开支,不愿支付工钱,便会授意护卫队將这些矿工如同奴隶般强行囚禁在矿场內,逼迫他们无休无止地劳作,直至累死、病死! 长期的为虎作和肆意妄为,早已让这些护卫队的成员,个个都变成了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残暴戾之徒。 梁进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每一个护卫那写满了残忍和嘲弄的脸庞。